■馬旭垚/曲阜師范大學孔子文化研究院
郭嵩燾(1818—1891)是中國近代一位著名的改革思想家,也是近代中國第一位派駐外國的使臣。他生活在清代道咸同光之際,當時的中國遭逢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由閉關自守變為被動開放。在這樣的背景下,郭嵩燾注意到時代的變化,努力了解西方,倡導學習西方的科學和制度,反對因循守舊。他的外交、洋務思想自改革開放以來受到人們的廣泛關注,研究成果豐富。至于郭嵩燾的哲學思想,相對而言成果較少。本文通過對郭嵩燾哲學思想來源的研究,使人們對郭嵩燾哲學思想的形成有較為深入的了解,進一步深化對于郭嵩燾外交、洋務思想的認識。
郭嵩燾發揮中國思想史上“和而不同”觀點,對于中國傳統哲學和西方古代、近代哲學都能夠較為客觀的看待,這成為其哲學思想的來源。一方面,他對于中國傳統哲學有所繼承,主要表現在對于周敦頤、王夫之等哲學家的推崇;另一方面,他出使西方,對于西方的哲學體系有所介紹,在他的日記中不僅介紹了古希臘一些著名哲學家的觀點,而且也介紹了西方近代的哲學發展狀況。不僅如此,他還嘗試將中西哲學進行對比,從而把握兩者的共通之處。郭嵩燾對于哲學理論的探索,為其自身思想體系的形成奠定了理論基礎。
郭嵩燾對于中國傳統哲學中儒家、道家、墨家的相關內容都有研究,其評論雖然站在儒家“仁學”的基本立場上,但并不固守學派門戶之見,體現出思想史上的“會通”之義。
對于“程朱”的某些觀點,郭嵩燾認為其雖有“未能盡善處”,但不能因此而全盤否定。他在為好友王實丞的《大學中庸》又稱《四書疑言》所作的序中稱:
王君實丞為《四書疑言》十卷,專求之義理,以所疑于朱子之說,積數十年之精力,窮思博覽,章求其旨,句探其義,以蘄合于圣賢之言。假令生朱子之世,質疑請益,其未有合者,朱子必更發明之,以暢其義;其有合者,亦必欣然受而納之。此理之在人心,析之而愈精,研之而愈出。故凡事造始之難,循其途徑、依其義類而擴充之,所得或加于前,雖朱子亦以是望之后之人。必挾是以求勝,非僭則妄。而遂謂一切守儒先之說,不待反求諸心,是亦惑也。①
這段話,充分說明了郭嵩燾對于朱熹是較為推崇的,對于朱熹的學問經過深入的研究,曾經“于朱子之書,沉潛有年”①,他反對因為自己的一己之見而片面認識朱子的做法,認為這是一種“非僭則妄”的態度。但是,他也肯定了王實丞的這種對于朱子若干觀點所持的懷疑態度,同時反對“一切守儒先之說”的盲從的做法。在他的《禮記質疑》等著作中就體現出對于朱熹的章句的質疑,這是在學術上不墨守成規、不恪守門戶之見的“會通”思想的體現,正因為這樣,郭嵩燾的哲學思想有了更為豐富的內涵。
在對中國傳統哲學思想的認識基礎上,郭嵩燾極力推崇周敦頤和王夫之兩位思想家。周敦頤(1017—1073年)是北宋思想家,學者稱為“濂溪先生”。他的學說是佛、道二教的某些理論與傳統儒學的結合,他描述了一個以太極為主的本體理論,并由天及人,提出了人性論、道德論、修養論及社會政治思想等理學的基本問題,奠定了理學體系的框架結構。他提出無極、太極、主靜、幾、中、和、公、明、順化等,為后來理學家反復使用,其學說奠定了理學體系的基礎。郭嵩燾哲學思想中所提出的“幾”的概念也是借鑒的周敦頤的觀點。王夫之(1619—1692年),湖南衡陽人,學者稱其為船山先生。王夫之在經歷了動蕩、艱苦之后從事著述,擅長作哲學方面的思考,成為中國古代哲學思想的總結性人物。他的著作《張子正蒙注》蘊含的思想豐富,包括理氣合一的氣本論、辯證的發展觀、“日生日成”的人性論、認識論思想等。他對于氣產生世界的辯證運動過程的分析極具特色。而郭嵩燾的哲學思想更多的是來源于船山哲學,不論是船山哲學中的本體論、發展觀,還是知行觀,都對郭嵩燾有較大影響。
在郭嵩燾的諸多著作或者說活動中,都將周敦頤和王夫之相提并論。郭嵩燾將周敦頤與王夫之作為湖南古代學術上的兩大豐碑,指出王夫之是對周敦頤學說的進一步發揚,兩個人的學術地位同樣重要。在郭嵩燾看來,周敦頤的“渾然”之道,唯有王夫之才能窺視。而其中的“約禮明性,達變持危,闡揚正學,”②這也準確的把握住了王夫之學術的宗旨,也是郭嵩燾對王夫之所做到了“私心之契”。
郭嵩燾認為道家之學“多可為治心應事之助”,他指出:“其于圣學未嘗無合者,其本原固不同也。”③這里說,雖然以老子為代表的道家和儒家的“本原”不同,但是與儒家學說有相通之處。在此基礎上,郭嵩燾做了進一步發揮,提出“務實,求實效”的哲學思想,強調實學、實用和實行。他對老子思想利用的得失作了說明,指出不善用者則如魏晉玄學崇尚虛無,繼承《老子》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之意,所謂的“清談誤國”,正是指玄學脫離實際的學風。雖然如此,但郭嵩燾并沒有因此將老子為代表的道家思想全部否定,從他對于湘軍將領劉長佑(字蔭渠)的評論中可以看出。他說:“蔭渠艱難可念。此深有得于黃老之術,以篤實為體而以堅忍為用,文景以治承平之天下,蔭渠以處亂國,無子房之大用,而平陽之清凈固庶幾焉。蔭渠之學為與黃老默契,未易幾也。粃糠一切,若何晏、王衍,而謂之黃老,鄙人固弗知之矣。”③由此可見,郭嵩燾認為劉長佑之所以“有得于黃老之術”,是以黃老之術來“治心應事”,而不是像何晏、王衍那樣將黃老之術作為清談的理論依據;至于如何用黃老之術“治心應事”,具體來說,就是要像劉長佑那樣,注重務實,即“以篤實為體而以堅實為用”,這也是郭嵩燾哲學思想的一個重要方面。
對于墨家的看法,郭嵩燾主要是讀《墨經》經上、經下及經說四篇后,引用《墨經》中“任,士損己而益所為也”;“義者,以天下為芬”④等,來說明“任”、“義”的含義,同時,他還認為墨家的“兼愛”思想的主旨即為“視人猶己”。這也使得郭嵩燾的哲學思想中充滿了對于時局的關切以及對于自身使命的高度認同感。
郭嵩燾作為近代中國第一任駐外公使,在出使英、法期間,對于西方古代以及近代哲學均有所接觸,并且在日記中做了比較詳細的記錄,因此其哲學思想也吸收了西方哲學思想的內容。郭嵩燾認為,在哲學上,“言性理之言尤莫多于希臘。”④他記述了古希臘一些著名哲學家及其主要哲學觀點。其中有蘇格拉底、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還介紹了色諾芬尼、安提西尼、第歐根尼等人。這些記載,是近代先進的中國人最早接觸古希臘哲學的記錄。郭嵩燾在出使英、法期間,除了古希臘哲學,他還接觸了英、法近代哲學。如在他的日記中就談及了孔德的哲學思想。
郭嵩燾在探討西方哲學時,首先,注意思考西方學術的源流。他認為,希臘學問從亞里士多德以后傳播天下。他在探討西方近代哲學和實證科學之源時,則推始于培根。他認為歐洲各國富強是因為經驗主義哲學的興起,即所謂的“考核之功”。其次,郭嵩燾力圖把握中西哲學的共通之處。在這一點上,他一方面用中國傳統哲學中的一些概念如“性理之學”、“心性”、“理勢”、“實學”等來描述西方哲學,另一方面郭嵩燾試圖在比較中把握中西哲學的共同思想。他在日記中曾記載過一位英國學者“論孔孟佛老及耶穌異同之旨”,這位學者認為:“推而言之,希臘、羅馬各種學問,皆歸本于心。”②郭嵩燾頗為認同。最后,郭嵩燾還力圖探討中西文化的歷史淵源。他在中西文化交往的初期便提出這一問題,體現出其思想的深刻性。
近代中國時局之下,郭嵩燾不僅繼承了傳統中國哲學,而且,在立足于傳統的基礎上對于西方哲學思想有了相當多的吸收。在郭嵩燾的哲學思想中,對于“幾”的論述以及他的理勢觀、知行觀等等,既發揮了傳統中國哲學的內涵,也結合了西方哲學尤其是西方近代實證主義的因素,同時還針對中西文化進行了一定的比較,對于今天尋求中西文化的共通之處具有借鑒意義。
注釋:
①郭嵩燾.郭嵩燾詩文集[M].長沙:岳麓書社,1984:27,24.
②郭嵩燾.郭嵩燾詩文集[M].長沙:岳麓書社,1984:544,150,167.
③郭嵩燾.郭嵩燾日記(第4卷)[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219~220.④郭嵩燾.郭嵩燾日記(第3卷)[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802~803,5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