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陽初平民教育思想的發展及對精準扶貧的價值

■耿 旭/西華師范大學

晏陽初是中國著名的教育家，也是鄉村改造運動的奠基人之一。早在一戰期間，他就在法國戰地服務中心的華工中開展了卓有成效的識字教育。二十年代初，回國后的晏陽初致力于推行平民教育，并進行了長達十年的定縣實驗。隨著平民教育工作的推進，晏陽初也逐漸形成了一個以農民為主要對象，以 “除文盲，作新民”為宗旨，以文藝、生計、衛生、公民四大教育為內容，學校式、社會式和家庭式教育聯動實施，結合生活改造和社會改造的平民教育體系，并在實踐中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循著他思想發展的道路，探究教育對現下精準扶貧的實際意義。

一、晏陽初平民教育思想形成的背景

任何思想的產生必然反映了當時的歷史和現實，對晏陽初平民教育思想的研究當然也需要在近代中國的歷史背景中去探討。在晏陽初前往位于保寧府的西學堂求學的時期，落后的中國已歷經了甲午戰敗，簽訂了一系列不平等的條約，成為列強瓜分強奪的目標。積貧積弱、落后挨打的現狀催動中國先進知識分子去探索新的道路。戊戌變法慘淡收場，清末新政無奈破產，辛亥革命黯然無為。人們不斷反思其中的癥結，在二十世紀初形成了改造國民性的共識。此外，國內外的形勢也有了一些新的變化：倡導普及教育的國際輿論，權力衰落的中央政府治下較為寬松的社會環境以及五四新文化運動中的提倡白話文等等，都為晏陽初的平民教育運動的推行提供了可能。

如果對平民教育思想的淵源進行追溯，在他的《九十自述》中談到了儒家的民本思想、基督教的奉獻精神以及在法服務華工的經歷。晏先生成長于四川巴中的一個書香世家。“民為邦本，本固邦寧”①的儒家文化深深影響了他。回憶起這段時期，他說道：“我讀的古書雖然有限，但他們卻悄悄地，在我幼小的心田中，埋下一粒微妙的火種，要經過一、二十年，我才發現它的存在和意義。”在繼承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基礎上，晏陽初也深受近代西方民主科學思想的滋養。留美期間，系統學習的政治經濟學和歷史學的理論知識，都對他產生了直接影響。東西方文化的交融，使他重新詮釋了民本思想：以全體國民為本，通過培育他們的現代化意識來改造中國社會，實現自救自強。此外，基督教博愛奉獻的精神則源自姚牧師和史文軒，這二位虔誠的信仰以及對基督教的無私獻身感動了晏陽初，也正是這種精神鼓舞著他為平民教育事業奉獻一生。而在法服務華工的獨特經歷，使他有機會踐行他的新民本思想和奉獻精神，徹底改變了晏陽初的人生軌跡。“在去法國之前，我的人生觀已略具輪廓，但人生的道路，卻仍然茫然。我去為的是替華工服務，我去實踐愛的人生觀。在實踐過程中，華工無意地啟示了我去探索一條前人未走過的路。”②他發現并堅信中國民眾具有改造自身和改造社會的潛力。如果這種潛力得到釋放，那必將是個嶄新的世界！

新民本思想、奉獻精神和實踐經驗，從涓涓溪流匯聚成平民教育思想實踐的大潮。

二、晏陽初平民教育思想的發展

晏陽初平民教育思想的形成發展同他推行平民教育的工作是密不可分的。梳理其平民教育工作（以下簡稱平教工作）進程，我們就會看到他思想的舒展和完善。根據平教工作的關鍵節點，其平教事業分為以下三個階段：1918—1923年的文字教育階段，1923—1927年的農民教育階段，1927—1937年的鄉村建設階段。

1923年，晏陽初擔任中華平民教育促進會總會的干事長，并在這一年對平教工作進行初步規劃。他將平民教育的推廣工作分為：普遍的提倡，徹底的或集中的提倡。普遍的提倡意為平教總會作為輔導機構，協助各地推行平民教育，負責平民教育學術上的指導和訓練工作；而徹底的或集中的提倡，則是總會在一區內選定一個中心地方，直接負責實施平民教育，以達到消除文盲、改良農業、改善當地衛生保健的目的。此后，他的推廣工作就是遵循著這個計劃進行：1923—1927年，分別選定長沙、煙臺、浙江嘉興進行普遍的提倡；1927—1937年，則是著名的定縣實驗時期。在1935年《平教會工作演進的幾個階段》中，晏陽初將自己的平民教育事業分為以下三個階段：文字教育階段（1918—1923）、農民建設階段（1923—1927）、縣政建設階段（1927—1937）。

他的思想發展也大致遵循上述平教工作的分期，分為：初創時期、形成時期和成熟時期。

初創時期，通過一年多教授華工識字的經驗，加上回國后在華中、華北、華東三區的試點推廣，其平民思想初具雛形。中美國民素質的差距和華工們表現出的文化潛力，讓晏陽初對中國“瞎、聾、啞”③的病癥進行思考，得到初步的結論：推行識字教育，提升國民素質，發展民族意識，才能改變中國落后的局面。所以，他大聲疾呼“中國不必亡，亡不亡全在教育界。教育界可以支配中國，支配前途，改造社會”④。這個時候的平民教育集中表現為以識字教育為基礎的學校教育，強調教育的社會改造功能。依托于社會的廣泛支持和協助，創辦平民學校。教材為晏陽初基于基礎漢字編寫的《平民千字課》，進行短期教學。

形成時期，由于平教工作重心轉移到農村的緣故，思想變化突出表現在識字教育和公民教育的銜接以及對生計教育的思考上。公民教育相對識字教育具有長期性，這就需要在識字教育之后的積極跟進。另一方面，生計教育也提上日程，其重要性日漸突出。這在1926年的《平民教育三問題的解答》中有所體現：“蓋在鄉村推行平教，實與農民生計有密切關系，且鄉村平教，又最宜作改進農村生活之中心故也。”⑤最后，1927年的《平民教育的真義》中，平民教育的構成被定義為識字教育、公民教育和生計教育。

成熟時期，也是定縣實驗期間，晏陽初面對鄉村建設中的千頭萬緒和重重困難，梳理出從識字到成為公民的一條成熟道路，即我們所熟知的，針對愚、貧、弱、私四大問題，發展文藝、生計、衛生、公民四大教育，采用學校式、社會式、家庭式三大方法聯環實施的平民教育思想體系。抱定“除文盲，作新民”的宗旨，培養具有知識力（有的文章中也寫作智識力）、生產力、強健力和公德心的“整個的人”，并通過培養這種“新民”來達到改造社會、建設國家的最高目標。具體地說，四大問題中的“愚”的直觀表現為目不識丁，更談不上改造社會的智識了。且大多數中國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身體素質極差，缺乏道德陶冶。面對這樣嚴峻的狀況，文藝教育致力于解決愚的問題，從文字和藝術著手，先使人民得到學習知識的工具，為后續繼續學習打好基礎。定縣期間，為推廣文藝教育設立了初、高級平民學校和職業學校（后來發展為育才學校，又稱補習學校）。已畢業的學生通過同學會組織起來，以這種社會式教育在建設工作中深造。生計教育工作，謀求解決窮的問題。一方面立足于農民的土法，結合農業科學，加強與高校在生產方面的合作，使農民掌握農業技能。另一方面組織合作社、自助社等，對農民的經濟予以補救。衛生保健教育，通過建立鄉村保健制度，培訓保健員來保證農民享有最低限度的健康。公民教育，要解決私的問題。在提供道德教育和公民訓練的基礎上，配合其他三種教育，通過家庭式的教育使每一個人了解到個人與社會的關系，培養民族意識。

三、晏陽初平民教育思想對貧困地區精準扶貧的啟示

以史為鑒，晏陽初的平民教育思想和實踐對當前教育發揮精準扶貧的作用具有重要意義。

（一）加強對貧困地區教育重要性的認識

晏陽初在他的教育實踐中深刻認識到了教育對解決近代中國社會問題的重要性，而要解決中國的社會問題，根本的出路在于解決占中國大多數人口的鄉村問題。通過教育來改造鄉村，實現中華民族的自救，無疑是夸大了教育的功能，但卻不能否認：“教育是幫助人們擺脫貧困的最重要的途徑。教育不僅僅讓人們擁有一份工作，更讓人們工作穩定，工作條件和待遇良好，這也是經濟獲得更大發展、更長遠發展的基礎。” 2020年，貧困地區要和全國一道全面實現小康，教育在扶貧脫貧中的作用不容輕視。我國有特殊的國情和多樣的地理條件，大部分貧困地區都位于相對閉塞的農村。要解放這些地區的生產力，發展區域經濟，其關鍵在于用教育去促進當地人的發展，正如晏陽初所說，“在將欲從各種問題的事上去求的時節，先從發生問題的‘人’上去求”⑥。

（二）依托職業教育增強貧困群眾的致富本領

晏陽初通過生計巡回學校、表證農家來推廣生計教育，促使農民掌握現代知識和技術，以增加其生產；創設農村合作經營組織，以達到農村的經濟建設。其生計教育同當今職業教育有著微妙的聯系。職業教育是是實現精準脫貧的有效方式。貧困家庭中的青年學子可以通過職業教育學到一技之長，增強致富本領，實現一人高質量就業帶動全家脫貧。然而貧困地區的廣大青壯年勞動力沒有得到有效開放，貧困群眾沒有掌握過硬的致富本領。職業教育必須緊緊圍繞幫助其靠技術技能脫貧的目標，一方面可以建立公益性的職業農民培訓制度，結合教育、扶貧、農牧等多方面的技術，確保貧困家庭至少掌握一門致富技能。同時，鼓勵貧困地區職業學校與其他職業院校和企業合作辦學，提高當地的辦學水平，提供就業創業機會，教育資源共享及畢業生就業等方面的相互協作。

（三）發揮高等教育服務區域發展的功能

晏陽初為代表的一部分知識分子深入鄉村，將知識分子的智力支持同農民的需要緊密結合共同改造鄉村落后的面貌。面對當前扶貧脫貧的艱巨任務，高等教育的參與勢在必行。高校應充分發揮人才資源優勢和智力支撐功能，通過調整學科專業結構，建設與區域產業發展高度相關的精品專業，培養貧困地區需要的各類緊缺人才；發揮“智囊團”的作用，積極參與地方政府發展決策。同時，在干部隊伍和教師隊伍的培訓方面同貧困地區政府進行積極合作，并鼓勵有條件的高校在貧困地區建立工作室，開展技術咨詢服務，加強農村科技人員培訓。

在動蕩的歷史背景下，留學歸來的晏陽初懷著一顆赤誠的心走上了漫漫鄉村教育之路。他從城市平民的識字教育入手，試圖以改良農村教育帶動中國問題的解決，使中國走上自救自強的道路。由于戰爭的破壞及其思想的歷史局限性，他的鄉村改造未能成功。但他立足于中國文化，吸收西方先進思想，在農村教育、農業技術改良、社會風俗改造等方面的成績也為當前的農村教育提供了寶貴的經驗。同時，這種為中國復興之路積極探索，勇于獻身的精神值得我們銘記于心！

注釋：

①來自《尚書·五子之歌》，原文為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②宋恩榮主編.晏陽初文集［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89:530.

③宋恩榮主編.晏陽初文集［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89:50.

④宋恩榮主編.晏陽初文集［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89:47.

⑤宋恩榮主編.晏陽初文集［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89:74.

⑥宋恩榮主編.晏陽初文集［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89:115.

［1］宋恩榮.晏陽初文集［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89.

［2］吳相湘.晏陽初傳［M］.長沙:岳麓書院，2001.

［3］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教學與學習——全民教育全球檢測報告（2013—2014）［M］.北京 :教育科學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