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泉清真寺建筑裝飾藝術淺析

李 懿

洪水泉清真寺地處青海省海東市平安縣西南的洪水泉村內，是一座青海省境內修建年代較為久遠，且保存較為完整的傳統清真寺。該寺廟整體布局及建筑參照我國古典漢式殿堂型制而建，與我國早期其他地區的清真寺明顯不同。寺內所有建筑表面均以自有的特性承載著各種裝飾藝術，增添了整座清真寺的藝術文化氣息，并營造了該寺靜穆、莊嚴、崇高的氛圍。

一、精美的裝飾形式與內容

縱觀我國傳統的諸多優秀建筑，可以看出“中國建筑的雕刻裝飾，包括三雕，即木雕、磚雕、石雕”，［1］在洪水泉清真寺裝飾中就運用了其中兩項，即磚雕和木雕。整座寺院各個建筑的墻體、門楣、門框、梁、柱等處有序的分布著大量涉及宗教、文化、民俗等方面的磚雕和木雕裝飾。這些裝飾與整體建筑群落相輔相成，除發揮了其裝飾功能外，還具有禮儀教化、文化傳播等功能，成為洪水泉清真寺整體構成的重要組成部分。

磚雕和木雕，在我國傳統建筑裝飾中一直承載著重要功能，在洪水泉清真寺中是以不同形態、不同樣式出現于寺內各處的裝飾中，具有獨特的作用和價值，也是本寺裝飾藝術的核心。該寺的磚雕和木雕就其形式有淺浮雕、高浮雕、平雕、透雕以及線刻等。就工藝技術而言，寺內磚雕制作除使用了臨夏磚雕傳統制作技藝“捏”和“刻”的方法，還有“鑿”、“磨”和“翻模”等；木雕則多以“旋”、“鎪”、“鑿”、“銼”、“鏟”、“削”和“刮”等技藝制作。

題材內容包括琴棋書畫、飛禽走獸、花卉植物、博古器物等，具有美好、吉祥等寓意，反映著當地穆斯林的生活情趣、民俗意蘊和審美趨向。寺內的各種裝飾元素中最多使用的是植物花卉紋飾，在前面的照壁、門口八字影壁、大殿的外墻、邦克樓的墻面等處，均可以看到各式的磚雕植物花卉紋。依據這些紋飾的外部特征，基本可分為傳承阿拉伯裝飾風格的抽象型和借用中國傳統表現方法的寫實型兩類，明顯體現了“建筑的形制及裝飾的變化由初期的阿拉伯風格到中國傳統四合院殿堂式建筑群風格的過渡”。［2］

在伊斯蘭教教義中有嚴格的規定禁止偶像崇拜，禁止在雕刻繪畫中表現生物，基本原則是不用動物圖案，所以大多數清真寺內沒有采用動物形象進行裝飾的現象。但在洪水泉清真寺中，卻可以看到有相當數量的動物紋飾出現，在照壁正面就有磚雕的麒麟和鳳凰形象；院內各建筑的裙板等地方多次出現木雕蝙蝠圖案；大殿前檐的牙板上則有巨型木雕的龍和鳳出現。除此之外，還有比如獅子、老鼠、貓、兔子等等動物形象的紋飾分布于寺內各處。在我國清真寺的裝飾中這樣大量使用動物紋飾是較少見的，表面上這種裝飾有悖于伊斯蘭教義內容，但我們回顧早期阿拉伯裝飾可以發現有很多用人物、動物象形裝飾的現象，從這個層面理解，也許是當時身處青海的穆斯林對先祖思念的表達和對本民族傳統文化的追憶。

文字題材的裝飾一直是伊斯蘭藝術中重要的形式，所以文字題材的裝飾內容在洪水泉清真寺中也是不可忽視的內容，在這里除使用了傳統“阿拉伯”書法外，還有許多中國漢字的使用，如：照壁上的磚雕“卍”字符；大殿的裙板上的木雕篆體“團壽”紋等等；值得一提的是，在后窯殿的四幅格扇中有雕刻陽文漢字的古詩四首。除此之外，寺內還有很多器物紋飾，如：寶傘、寶瓶、法螺、葫蘆、魚鼓、寶劍、花瓶、香爐、古琴等；以及風景題材的亭、臺、樓、閣等。這種“題材內容上的歷史現實主義，自然山水圖案與抽象表現相結合”［3］的裝飾特征，反映了該寺裝飾是遵循中國傳統建筑裝飾的基本手法而進行的。

二、傳承伊斯傳統藝術精華

幾何紋樣的運用是伊斯蘭裝飾藝術的最大特點，在洪水泉清真寺中幾何紋飾裝飾較為普遍，工匠們將所需的圖像元素和各種線條以及多角形、螺旋形、環形、圓形、矩形等幾何形混合運用，對物象通過簡化、概括等手法，舍棄繁雜部分、突出個性，創造出了新的裝飾形式。最突出的表現就是在植物紋設計上，紋樣的結構多采用S型波線、螺旋線等穿插纏繞，合理安排點、線、面的結構脈絡，使整體具有較強的“幾何化”特征，形成典型的“阿拉伯式”花紋。形態各異的花瓣紋、卷草紋、纏枝紋等“幾何化”紋飾，在該寺的墀頭、影壁、廊心墻、正脊、垂脊等部位得到綜合運用。

裝飾性和構成性是伊斯蘭藝術中重要的要素，洪水泉清真寺裝飾中物象造型也是非常注重其裝飾性、構成性，造型在強調物象原貌的基礎上采用剪影造型手法，將動物、花草等物象用簡練、夸張的平面化剪影效果表現，畫面具有強烈的構成感；同時又不失對細部刻畫，加強了形體與動態的特征，最終形成造型簡約而結構嚴謹的裝飾性圖案。

寺門前方水磨青磚照壁上的“百花圖”上整齊有序地雕刻著150余朵造型精美的花卉，用六角形繡球式的花瓣雕刻，又以六邊形并聯排列；大殿等各墻面上分布的雕刻，均以中間中國傳統題材進行裝飾，而周圍又有類似伊斯蘭傳統“細密畫”的幾何植物圍繞一周，這種組合布局基本沿襲了伊斯蘭風格地毯的構成方式，周圍紋樣結構的繁復與中間主體裝飾在形式上出現明顯對比，但視覺上呈現著和諧統一的韻律美。

三、突顯中國傳統藝術精神

中國傳統文化對洪水泉清真寺的裝飾藝術影響顯得尤為突出，寺內大量采用充滿儒家思想的文化元素，照壁上的“麒麟望鳳”、山門房脊上的“鳳尾挑梁”和“龍鳳呈祥”，山門兩側的“老鼠偷葡萄”和“麒麟伴蒼松”，以及“貓躍蝶舞”、“兔守白菜”等等，這些題材均是中國傳統裝飾中經常出現的，在此處的出現反映著穆斯林民眾在當地人文環境中，對儒家文化的接受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尤其是寺內大量與蓮花相關的題材運用，證明了伊斯蘭教與中國傳統文化的完美結合，是一種和諧，是一種欣欣向榮。［4］

雖然物象造型注重裝飾性和構成性，又不拘泥于“形似”、不“摹擬”自然，而著力于物象內在神韻的把握，注重物像瞬間的動態及特征；使整體裝飾在統一中又有變化，也是對中國藝術造型方式的學習，成為寺內整體裝飾的又一特點；布局安排既注意連續性，又盡量強調對稱性可以說，這也是與中國傳統藝術的融合密不可分；采用傳統淺浮雕、單層雕、高浮雕和線刻結合的表現手法，使裝飾圖案具有高低、大小、疏密的對比，是本寺裝飾中的另一特點。

邦克樓塔身的窗欞和門扇等處的裝飾圖案，在雕刻時使用粗細有別、長短不一的線條，多變的線條在磚雕木雕的各個部位發揮著各自的作用，與材質的自然肌理有機結合，達到畫面三度空間的表現和虛實對比多變的藝術效果。多數圖像線條呈凹凸兩種面貌，使得山石、花鳥等具有強烈的凹凸質感，總體線條的組織又是疏密相兼，很有中國文人繪畫皴染結合的效果，表現出勁峭、挺拔的山石形象與潤澤、清新的林泉特征。

此外，分布與寺內各建筑頂上的瓦當、滴水、琉璃以及墻面的青磚等，也都顯現出中國傳統裝飾對其的影響；寺內的山門、過廳門、連墻門、假山等，即對寺廟空間加以分隔，又使整座清真寺極具中國古典園林的味道。

四、借鑒地域民族藝術形式

平安縣在歷史變遷中逐漸成為以漢、回、藏、蒙古、撒拉和土族為主體的多民族雜居區，各民族有著各自不同的民俗習慣和宗教信仰，佛教（漢傳、藏傳）、道教、伊斯蘭教成為本地區的主要宗教信仰，在發展中各民族、各宗教都出現了各自代表性的裝飾元素。在各民族間長期交往中，大家和諧共存，相互學習，也成就了洪水清清真寺裝飾藝術對其他民族、宗教裝飾藝術的吸收和借鑒。

“卍”字紋是在佛教裝飾中典型的圖案，將“卍”字紋不斷連續重復排列形成的圖案稱為“富貴不斷頭”，具有吉祥、萬福連續不斷等美好寓意，是被青海的漢、土、藏、蒙古族樂于使用的。在該寺影壁、面墻等處“富貴不斷頭”紋飾也是多次出現，而蓮花、獅子、虎等都是來自佛教經典的圖案，寓意生命循環往復，經久不息［5］，在該寺的須彌臺、柱頭等地方均可以找到使用這些圖案裝飾的蹤影。

在大殿的屋脊上放置“寶瓶”進行裝飾是藏傳寺廟的一大特征，在洪水泉清真寺的大殿屋脊中間，也出現了與“寶瓶”型制相似的琉璃磚雕的裝飾物，但這里的“寶瓶”只是樣式和功能上與藏族寶瓶相似，其內在元素依然由各種樣式的花卉組成，并且在大殿條環板上也有藏傳佛教中善于使用的“吉祥八寶”圖案。道教在請海地區一直是漢族信仰的主體宗教，在該寺影壁和大殿裝飾中，還出現了在道觀中常見到的“太極圖”和“暗八仙”等雕刻圖案。

這些吸收了其他宗教和世俗文化的裝飾，無論是題材內容還是造型結構上更加重視大與小、繁與簡、動與靜、剛與柔的變化，給本來典雅、肅穆的伊斯蘭裝飾增添了西北少數民族古樸、粗獷的個性，整體表現出富有強烈韻律感、力量感的多元裝飾風格。也證明了青海地區的穆斯林和其他民族之間的交往和學習一直是十分密切的；并說明伊斯蘭教在當地發展中與佛教、道教的藝術文化之間發生的彼此交流狀況。

五、結語

總之，洪水泉清真寺的裝飾從題材、內容、構圖、造型等方面都是有序的將各種文化背景下的藝術元素拆分、組合后形成了自己特有的風格，呈現出以多元藝術融合的形式表現著伊斯蘭文化的主體的現實。這不僅鑄就了該寺顯著的地域性特征，使其成為了我國少數民族同類建筑中的優秀代表之一；而且為研究區域民族文化和藝術發展提供了可靠的資料；更是我國各少數民族人民在發展中相濡以沫、團結互助的歷史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