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畫電影《海洋之歌》的美學價值探索

萬 青

(山西大學商務學院，山西 太原 130012)

在古老的愛爾蘭民間傳說中，溺水者的亡魂會變成海豹，自此游弋在海洋的波浪中。這個傳說為動畫電影《海洋之歌》的導演湯姆·摩爾和編劇威廉·柯林斯提供了重要的靈感來源。湯姆·摩爾通過對傳統的愛爾蘭文化和現代的動畫電影藝術的完美結合,賦予了影片深刻的民族藝術內涵。他所執導的《凱爾經的秘密》與《海洋之歌》，承襲了愛爾蘭傳說奇幻的想象與瑰麗的色彩，在3D動畫大行其道的當下，殺出重圍，獨樹一幟，走出了一條風格迥異卻極具審美價值的道路。

動畫電影的高度假定性，使其具有夸張、變形等藝術特點。伴隨著CG技術的發展與成熟，3D動畫電影中真實立體的人物造型、空間感強烈的環境背景、富有沖擊力的動態效果，使傳統二維動畫單線平涂的畫面顯得單薄平板、黯然失色。在二維動畫電影逐漸式微，日益邊緣化的當下，愛爾蘭動畫導演湯姆·摩爾卻執著于二維動畫電影的創作，其極具個人風格的優秀作品在歐洲乃至全世界的動畫電影領域大放異彩。2014年上映的《海洋之歌》具有陌生化的異域美感，體現了文學與藝術方面的雙重美學價值。

一、平涂世界：二維動畫風格

不同的創作方式使二維動畫的藝術風格十分多樣化，無論采用的是傳統單線平涂,還是實驗性的素描形式、水墨形式、油畫等其他繪畫形式,或是計算機生成的圖像形式,這些多樣化的動畫形式都是在二維空間中繪制出運動的藝術。極具個性的二維動畫，其美學特征與3D動畫截然不同，3D動畫真實、立體、直觀、震撼，表現力強，二維動畫卻擁有更加個性化的藝術風格與多重的表現形式。

身兼編劇、導演、藝術指導與美術設計的湯姆·摩爾，自執導《凱爾經的秘密》(2009)起，便鐘愛裝飾性極強的二維動畫風格，《海洋之歌》則將這種裝飾性提升到了新的高度，每一幀畫面都給受眾以藝術的審美享受。

在二維動畫平涂的世界中，《海洋之歌》的畫面呈符號化的幾何形分割，由點、線、面組成復雜精美的大面積背景，塊狀的色彩涂抹出主要景觀，流暢的線條勾勒事物的邊緣加以區分，點狀的細碎筆觸則繪制出花草等細節，使畫面細節豐富又主次分明。被刻意忽略的透視關系，使畫面中的景物顯示出原始稚拙的特點，別有意趣。人物造型簡單、平實、流暢，凸顯不同角色的性格特點，又與繁復精美的背景區分開來，背景營造氛圍，人物演繹故事，搭配得當，相得益彰。

《海洋之歌》獨具匠心的平涂世界，使電影文本得以充分表達，二者相輔相成，烘托出動畫電影整體的美感與意義。

二、絢爛夢境：愛爾蘭傳統色調

除去符號化的裝飾性風格，《海洋之歌》濃烈而詭譎的色彩基調，也為這部動畫電影打上了導演個性化的烙印。畫面中暖色調與冷色調并存，卻不顯突兀，冰冷沉郁的夜色、海洋與溫暖柔和的人物、光影融合，極熱烈又極清冷，為平面化的圖案增添了內涵與深度，塑造人物，呼應劇情。

這種絢爛如同夢境的色調與幾何形裝飾性風格同樣來自愛爾蘭民間藝術。歐洲中世紀初期由愛爾蘭人發展起來的北歐美術，屬于所謂“蠻族美術”體系。由于征伐、戰亂與民族遷徙等原因，寫實粗獷的愛爾蘭藝術吸收了周邊各民族的藝術特點，在保留其單純樸素特征的同時，趨向于更精美的裝飾性藝術風格。愛爾蘭藝術杰作《凱爾斯書》正是這種風格的集大成者。這部手抄本中的插圖是幾何形的裝飾畫，構圖復雜，色彩厚重、濃郁，冷暖色調拼貼融合，精美異常。《海洋之歌》與《凱爾斯書》同根同源，盡管二者相隔十幾個世紀，工藝與表現形式更是大相徑庭，卻有著一脈相承的藝術特征。

《海洋之歌》另一個具有愛爾蘭風格的特征便是貫穿整部動畫電影的空靈音樂，笛聲、鼓聲、琴聲澄澈如水，醇厚如酒，舒緩流淌，女聲的低吟淺唱，猶如耳邊緩慢訴說的古老童謠，憂傷、恬淡、寂寞、悠遠……歌聲、樂聲與電影畫面交織成亦幻亦真的絢爛夢境，引人沉醉其中，探訪愛爾蘭詩意靈魂的家園。

三、奇幻敘事：民間傳說與動畫文本

民間傳說傳承自遠古先民對于自然世界的理解與感知，是祖輩生活經驗的積累與沉淀，反映出古代人樸素原始的世界觀、道德觀與審美觀。改編自愛爾蘭民間傳說的《海洋之歌》是對這種原始美學觀念的承襲、異化與傳播，其文化意義十分深遠。

(一)海洋

愛爾蘭西臨大西洋，東靠愛爾蘭海，四周被海洋環繞，其神話傳說是凱爾特神話系統的重要分支，故事內容大多與海洋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愛爾蘭傳說中，達努神族(傳說中統治愛爾蘭的最后一個神族)與深海里丑陋殘暴的弗莫爾巨人進行著曠日持久的戰爭。然而，強大的達努神族最終因內亂而分崩離析，“眾神之父”達格達的兒子米迪爾被迫率領部分族人前往海底生活。可以說，“海洋”是愛爾蘭民間傳說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特征。

(二)精靈

《海洋之歌》中，媽媽布朗娜是海豹精靈，而妹妹雪兒則是有一半人類血統的“半精靈”。海豹精靈的傳說與中國織女神話有令人驚奇的相似之處，傳說中，與人類結合的海豹精靈如果想回歸大海，需要找到自己的海豹皮，而中國織女神話中，織女如果想回到天上，則需要穿回自己的衣服，日本也有類似的“天女羽衣”的神話傳說。只不過東方神話中來自天上的仙女，在愛爾蘭神話中，卻變成了來自海洋的海豹精靈。同樣是島國的愛爾蘭與日本，在神話傳說上卻大異其趣，東西方文化差異顯露無遺。

(三)彼世

“彼世”在愛爾蘭傳說中是極其重要的概念。這處神秘遙遠的“彼世”，既是亡者的歸處，也是諸神與其他精靈、巨人、怪獸的聚居地，他們分散于各處，與人類的世界比鄰而居，只有少數人可以來往其間。“死亡”是各民族神話永恒的主題之一，在《海洋之歌》中，這一概念也有著深刻的體現。

四、結 語

《海洋之歌》將愛爾蘭傳統文化與現代動畫技術融合，打破了時空的藩籬，將遙遠的古老傳說轉化為符合現代受眾審美的內容與載體。湯姆·霍爾對于愛爾蘭傳統文化的傳承與發揚，賦予動畫深刻的文化內涵與多維的情感體驗，相當值得借鑒。

對于國內受眾來說，《海洋之歌》的敘事結構與藝術造型雖具有陌生化的美感表象，卻在精神意旨中達成了內在的同構性。其主旨中的“鄉愁”與“親情”，是放之四海皆準的普遍情感。“鄉愁”，是離開故土的人們對家鄉魂牽夢縈的眷戀，是游子的“根”；“親情”，尤其是子女與母親之間的情感，更是格外深切刻骨。

緣自愛爾蘭神話的《海洋之歌》，為“沉睡”中的現代人詠嘆著原始先民夢境，在這絢爛華美的夢境之中，人類與海豹精靈的孩子在海洋深處徜徉，海洋如同母體的子宮與羊水，人類如同沉睡其中的嬰兒，與自然和諧一體。《海洋之歌》的稚拙之美、原始之美、靈魂之美，令人震撼，其美學價值自不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