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與謊言

1.

街道 日

江城。炎熱的夏日，白花花的太陽，沒有一絲風。清潔工昌敬國停下清潔車，從車把上抱下女兒小新。小新歡快地跑向便利店，他跟在后面。

2.

便利店 日

臥在冰柜上打盹的貓咪驚醒跳下。小新五歲模樣，手里拿著一個撿來的塑料小馬，她拉開冰柜挑選冷食。

昌敬國的橙色清潔服濕透半邊，他拿起一個赤豆冰棒遞給小新。

小新：我要“小金魚”的。

昌敬國瞄了一下墻上的價格表，換了“小金魚冰激凌”遞給小新。

3.

街道 日

離開便利店，昌敬國拿著塑料小馬，和女兒小新一前一后走回清潔車。

小新舉起冰激凌遞向昌敬國：爸爸，你也吃。

昌敬國蹲下接過冰激凌，送到小新嘴里：爸爸不吃。小新吶，今天是你的生日，咱們吃冰激凌，不吃蛋糕，好嗎？

小新：嗯，好。我會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樂……

昌敬國抱起小新放在清潔車車把上。在小新的歌聲里，父女倆遠去。

(黑場)出片名：秘密與謊言。

4.

老城平房 傍晚

字幕：20年后。

破舊的老城平房住宅區。

昌敬國推著清潔車下班回家。20年后的他有些駝背，花白的頭發上還黏著細碎的草葉。

車把上掛著一個不大的蛋糕。

有人招呼昌敬國“老冒”，他笑笑應著。

5.

家 傍晚

25歲的小新用紙巾擦了擦穿衣鏡，左右看了看自己，搖頭，又換了一件穿上。她聽到了門外的動靜，繼續試穿。

隨著門的響動，昌敬國進屋，他一手拎著蛋糕，一手拎著一個塑料袋。

小新從自己的房間里出來，來到外間的鏡子前。

昌敬國驚訝地：不在家吃？

小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給你發了微信，不在家吃了。

昌敬國放下蛋糕和袋子：哦，在路上沒注意。今天是你生日，買了你最愛吃的魚。

小新收拾滿意了，抓起手袋和手機，向門外走去，她又停住，打開手袋從一沓零錢中抽出一張20元的紙幣遞給昌敬國。

小新：爸，你自己叫個外賣吧。(有些愧疚)爸，明天……咱倆再過生日。

小新說著就要離開，昌敬國趕緊從褲兜中拿出兩張100元面額的錢塞到小新手里。

昌敬國：出門……帶點錢。

6.

咖啡館 夜

小新的男友趙陽坐在咖啡館里打著電話。

小新走進咖啡館，向趙陽示意了一下。

趙陽連忙起身揮手回應。小新走近趙陽，趙陽幫她拉好座椅，輕輕地扶著小新落座。

趙陽彬彬有禮地：生日快樂！小壽星。(說著遞給小新一個禮盒)打開！

小新接過禮盒打開，是一條項鏈。

趙陽取出項鏈給小新戴上：喜歡嗎？這是我媽咪專門從英國帶來的。

小新低頭摸著項鏈：好漂亮！很貴吧？

趙陽：十來萬吧。我媽咪飛英國可比回家還多。喝點什么？

小新埋怨地：本姑娘也是飛來飛去的，剛下飛機一點胃口都沒有，煩死了。拿鐵吧。

服務員送來拿鐵咖啡。

趙陽環顧四周：真羨慕普通百姓的生活。他們哪里知道咱們的煩惱！今天老爸又催我辭職，給我兩個選擇，一是跟他做房地產，二是跟媽咪做投資。雙親都是老總的孩子是不幸的。

小新：我Daddy啊，天天忙他的上市，資源再生，一本萬利。可是本姑娘不喜歡。我這個工作薪水是高，但是發展空間不行啊！

趙陽：咱們不如創業，可以……做個時裝品牌……

小新：今天不說工作好嗎？

趙陽：待會兒去看電影吧。最近有什么好電影？

兩個人同時拿起手機開始扒拉。

7.

老城平房區 傍晚

昌敬國推著清潔車下班回家，車把上掛著買的菜。快到家的時候，遇到一群街坊在議論什么。

看到昌敬國，鄰居老翟手搖蒲扇招呼道：老冒，過來過來，好消息，要拆遷，你以后就不用掃地了。

昌敬國笑笑，走開。

8.

家 傍晚

昌敬國開始洗菜做飯。“我在遙望，月亮之上……”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擦擦手接電話。

電話里小新的聲音：爸爸，我不回來吃飯了。

昌敬國“嗯、嗯”應著，掛斷電話，他看著眼前做好的飯菜，頓時沒了胃口。一個人坐著不知如何是好。

9.

購物中心內 夜

購物中心下班的音樂響起，顧客紛紛離開，逐漸稀少。

小新和趙陽手中拎著幾個時裝購物袋，兩個人甜蜜相擁，漫步著。他倆在一家婚紗店的櫥窗前駐足，婚紗店已經打烊，他們只能在櫥窗外觀看。店里的塑料模特穿著各色婚紗安靜地站在店里。

趙陽看到小新憧憬的樣子，輕輕地抬起小新的手吻了一下。

10.

購物中心外 夜

夏夜清爽，夜色迷人。夜雖已深，仍車水馬龍。不遠處，都市的霓虹謎一般閃爍。購物中心廣場上的音樂噴泉不時地隨著音樂變換造型。

小新和趙陽走出購物中心，在音樂噴泉附近停下觀看噴泉。噴泉和音樂忽然停止，稍等片刻，音樂噴泉又開始變幻起來。這時，一陣微風吹來，趙陽忽然單膝跪下，右手拉著小新的手。

趙陽深情地：嫁給我。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愛至死不渝。

趙陽拿出一枚戒指。

小新盯著這枚戒指慢慢地戴到自己手指上。

趙陽：小新，咱們見父母吧！

小新拉起單膝跪著的趙陽，偎依到他的胸前。

11.

服裝批發市場 日

市場內，燈光昏暗嘈雜擁擠，商販們把打包好的衣服往外運。

小新給昌敬國選購衣服，昌敬國如木偶一樣任其擺布，一件件試穿。

小新高舉一件襯衫，大聲問老板：這件多少錢？

老板：200，杜嘉班納新款。

小新沒有聽清牌子，低聲哦了一聲，拿過來給昌敬國穿上。

昌敬國小聲地埋怨：貴……

小新小聲說：不貴。

小新大聲對老板說：連這條褲子、鞋子一共多少？三件一起。

老板算了算：嗯，一共三個……500。

小新：400，400。

老板：絕對伐可以！正品A貨儂曉得吧。(看小新沒反應)儂看！Boss style有木有？

小新：500，500吧。

12.

理發店 夜

理發師傅給昌敬國洗頭，一陣狂剪、吹風、染、打蠟。小新在一旁摟著購物袋給趙陽打著電話。

昌敬國的發型很快變成了流行的后背發型，濃濃的發膠閃著光。小新通過鏡子左右打量著父親的發型。

小新撿著父親衣服上的頭發渣子：爸，晚上睡覺注意點，別給弄歪了。

昌敬國看著鏡中的自己，點了點頭。

小新堅定地：爸，我們要轉運了！

13.

轎車內 傍晚

后背發型的昌敬國穿著白色的襯衫，坐在行駛的轎車內，看著窗外的夜色變幻。

小新打著電話：我們進入濱江花園了，你不來接我們啊……好吧，到樓下給你打電話。

14.

濱江花園小區 傍晚

付了車費，父女二人下車。昌敬國環顧四周，這是一個高檔別墅區。能看到前面一戶人家的游泳池。

看到父親的反應，小新叮囑：爸，記住了。你是格美資源再生集團的老總，要上市。其他的你隨便發揮。記住，吃完飯，我去洗手間給你打電話，你裝著公司有事就可以走了。

昌敬國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樣不行啊！

小新：查不出來。就說是副總，副總人多。

昌敬國為難的樣子，有些責備地：早晚會知道的，多丟人！

小新央求道：爸，走吧！

15.

趙陽家中 傍晚

門鈴響，趙陽起身開門。小新先進來，昌敬國跟在后面。

趙陽一邊主動地握住昌敬國的手向室內請，一邊親熱地喊：叔叔。

小新停下來換鞋，她看到父親隨著趙陽往室內走，沒有換鞋的意思。

小新小聲叫父親：Daddy，換鞋。

昌敬國轉過身來換鞋。

趙陽：我們家很隨便的。

昌敬國脫下新買的皮鞋，一個腳趾頭從襪子中露了出來，他趕緊拽了拽襪子用腳趾丫夾住。

小新換好了拖鞋，輕輕拍了一下父親緊張的肩膀。

趙陽的媽媽走了過來：昌總，您好啊！剛打了一個國際電話，有失遠迎啊！

趙陽媽媽拉起小新的手，一陣夸：小新這閨女，漂亮、孝順，最關鍵的還節儉。像咱們這樣的家庭，節儉那可真是美德啊！

昌敬國極力控制著自己的緊張，點頭連說：是、是、是。

趙陽媽媽環顧大伙，商量的口吻問：我們吃……西餐？

昌敬國：都行都行。

趙陽媽媽對身邊的女傭說：菲姐，西餐。

趙陽媽媽帶路：這個房兒太小，準備換個大的。給孩子們住。

趙陽媽媽帶領著昌敬國、小新，趙陽陪在后面。他們穿過客廳，過一個走廊，又穿過一個房間，來到餐廳。

16.

餐廳 夜

四個人相互謙讓著落座。

趙陽和媽媽熟練地將餐巾對折輕輕放在膝上。

小新馬上照做，她用眼神示意爸爸。

昌敬國也把餐巾放在膝上，主動打破沉默：最近公司比較忙……

趙陽媽媽：昌總是做哪一塊生意的？

昌敬國：資源……回收……再生。

趙陽媽媽：朝陽行業啊！

昌敬國：……運作上市。

趙陽：叔叔，喝什么酒？

昌敬國：不會……喝酒。

趙陽媽媽：喝柏翠好吧。那個羅曼尼，跟醬油一樣，難喝得要死。

紅酒、開胃菜和牛排擺滿了桌子。

趙陽媽媽右手拿刀，左手握叉，由外側向內側切著牛排。

昌敬國瞄著別人的動作，拉拉扯扯地學著切牛排。

趙陽媽媽：陽陽爸爸非要在泰國買地，那個窮地方……(舉起酒杯給昌敬國)今天見面，咱們要不就把陽陽和小新的親事定下？

昌敬國：啊，好。

四個人共同舉杯慶賀。

小新：姨，我吃好了。

小新起身去洗手間。

趙陽媽媽：以后不能喊姨了。

大家哄笑。

趙陽媽媽：我和他爸準備開拓海外市場，以后我們在中國的時間不多。仰仗昌總愛護陽陽。

這時，“我在遙望，月亮之上……”的電話鈴聲響起。

昌敬國接起電話：哎，小董，我馬上過去。(掛上電話)公司有事，我要處理一下，先走了。

趙陽媽媽說：好的，今天沒有吃好，失敬失敬。

小新過來，三個人共同送昌敬國離開。

17.

街道路上 夜

昌敬國離開濱江別墅，走在嘈雜的路上。

昌敬國來到一家便利店買了一盒方便面，向老板要了開水，把蓋子捂在面桶上。他一邊捂著面桶，一邊離開便利店走上天橋。

18.

天橋上 夜

昌敬國伏在天橋圍欄上往下看，下面的汽車像玩具一樣來回穿梭。他脫下皮鞋和白襯衣，發現自己的腳后跟被新皮鞋磨了幾個泡。他赤著上身，就地靠在天橋邊舒舒服服地坐下來，等待方便面泡熟。

19.

濱江別墅樓下 夜

小新和趙陽依依惜別。

看到小新遠去，趙陽轉身回家。

20.

趙陽家 夜

趙陽回到家，從口袋中掏出手機，對“媽媽”說：2000是吧？轉給你。(對走過來的傭人小菲)你，500。

“媽媽”和“傭人小菲”都拿起手機接收轉賬。

“媽媽”接收了轉賬，拎著背包要走，對趙陽說：我表演的還可以吧？

趙陽：嗯，滿意。你下個月再過來。你脖子上的項鏈取下來。

“媽媽”佯裝生氣地“哼”了一下，把項鏈取下來扔給趙陽，和小菲一起離開。

趙陽打電話：完美！她家拆遷，國家賠多少現在定了嗎……不少，夠咱們下半輩子啦。你再打點錢過來，明天她要過來住。

趙陽掛斷電話，又打了一個電話：你好！我要續租。我姓楊……下午六點入住的……

21.

天橋 夜

小新在夜色中疲憊地走向天橋，恰好看到父親正在天橋上吃方便面，她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遲疑一會兒，她輕聲喊：爸……

昌敬國看見女兒，有點尷尬，想放下手中的面，但是沒有放下。

小新走近父親：爸……

昌敬國：我們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

小新：爸，我不想再過苦日子。

昌敬國：我們是窮，你媽去世得早，但是我們很好很開心。

小新：那是你，我不開心！你為什么拿你的想法來代替我的幸福？我要選擇我的幸福！

22.

小新家 早晨

小新在自己的房間收拾東西。

小新到外屋：爸爸，我要到趙陽那里去住了，等會他開車來接我。

昌敬國坐在外屋的凳子上表情嚴肅。

小新收拾書架的時候，“啪”的一聲，塑料小馬掉了下來。

昌敬國和小新都看到了這個小馬。父女倆看到之后都故意轉移目光，好像誰都沒有看到它。正在尷尬的時候，屋外有人喊：老冒，老冒在家嗎？

小新快步走進自己的房間。

屋外有兩三個人透過破舊的窗戶往里張望，看到昌敬國在屋里，他們大聲喊：老冒開門！

昌敬國打開門：吳主任，這是……

三個人進屋，環顧室內。吳主任拿出一沓打印紙。

小新在里屋收拾著東西。

吳主任：收拾東西？咱們這個平房區下月拆遷。按照政策，折算下來，你家可以拿到1000萬現金，要么三套房子。(把打印紙放在桌子上)昨天晚上你家沒人，也沒你的電話，就差你們幾家沒簽了。你們簽完我們就去下一家。

小新停下手上的事情，從自己房間走出來，她慢慢拿起這一沓厚厚的合同，用食指去擦合同上的數字。

吳主任：賠償在第12頁右下角。

昌敬國：這么快。

吳主任神秘地：新機場知道吧，那還不快！

這時，屋外一輛轎車鳴了三聲長笛。小新放下合同，向窗外看去。

昌敬國接過合同很費勁地讀著。

小新慢慢走到窗戶前面，她看到趙陽坐在一輛紅色轎車里，在打電話。

小新的手機開始嗡嗡地震動著，屏幕顯示為“老公”。

小新面無表情地看著不遠處的趙陽，手指慢慢靠近屏幕上跳動的“接聽”“拒絕”，稍微停頓，她的手指果斷地按住“拒絕”，輕輕一劃。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