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一場雨

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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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從山上返回，路更長

斜坡上一二朵花，素色、安靜

不覺中有細小的螞蟻，爬上花莖

它與天堂總差一步

我也撐把小傘，順著雨絲

雨極慢地滴落，讓我停下

肉體先于我來到俗世

后于我招呼旅人。慢些，再微量些

我聽見了體內的永安溪

回應與接納。我看到了青苔上的裂痕

如交錯的自我，細微的痛感

我的虛無。是我收留了南峰山

還是南峰山收留了我？

是什么落后于肉體，又落后于塵世？

此刻，我步上臺階，又返回了一點兒

進入一場雨

黎明的雨，一直飄到了黑夜

綿延不絕的雨

但愿它停歇

---我只愿三千青絲斷在額前

三只麋鹿止步于懸崖

在我之外，世界密集

有金屬的音色……

雨啊，一意孤行

擠滿天空

一顆逼仄的心

我已沉到最低，在音符中變涼

指尖劃過人間

觸手都是落花

黎明的靠近

黎明，幾乎停止了漫漫的憂傷

她漫溢出的一滴淚

盛著巨大的寧靜

每一棵樹木、每一株小草，

都養在水里

猶如每一張臉龐

每一顆心養在親情中

一一那眼神

如此清澈、笑容干凈

我要在暨陽湖里，養下今生的荷花

讓波紋問候魚群、

野鴨與水鳥，

問候這座年輕的城市

你好暨陽湖，你好幸福，你好張家港！

母親的棉花田

傍晚，我愛農舍的茅草和銹蝕的鋤頭

更愛初戀般的嫩芽

昆蟲的琴聲高高低低

那么憂傷

我年輕的母親，滿眼的純棉

她說將來給我的嫁妝，就是一床棉被

每一朵棉花都要我自己摘取

于是，那無邊的棉田里有一個小小的身影

一雙小小的靈巧之手

從那張嘴的棉桃里面

抽出那長長的絲絨

一直到抽盡……母親抽身

我成為一個沒有嫁妝的新娘

而今，我坐在鳳凰山下

夕陽的余暉那么綿軟

一只小蟲又來造訪、悄吟

夕陽沉下，連銹跡也開始閃亮

慢慢就有星星出來

一顆一顆，蜂擁而來

仿佛童年的棉花田

母親的嫁妝，溫暖地把我覆蓋……

那一片竹林

雨中拾級

我一手挽著你

一手牽著雨

雨是歡喜的

替我滌洗了路，葉子與眼睛

也都被雨撥亮了一些

去竹林深處，我有你的幽徑

雨中的面龐

已有了中印寺的影子

而林間，光線突然瀉下

像菩薩的眼神，滿是悲憫

雨中輕響的竹葉上

有鐘聲藏匿

我聽見佛語對應著光陰

我和你

姐姐，我的手與你相握

像兩片重疊的竹葉

有相似的命運

通往中印寺的途中

菩薩含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