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世界

孫曉杰

霧霾日記

我撿到一片枯葉

上面寫滿了

錯別字：第一句，把肺

寫成了費；第二句，把肺

寫成了廢

第二個世界

一個孤獨的人而非上帝為自己

建造的神秘花園

與塵俗的世界隔空而立

草地遼闊，開滿纖塵不染的鮮花

泉水掙脫巨石的重壓

涌溢出來，開辟了水晶般的河床

那里有夢想誕生的魔幻之術

哀傷的腳步剛一抬起

足印就飛出蹁躚的彩蝶

蒙羞的辭藻走進藍色的細雨

旋即便化作美妙的詩句……

那孤獨的人在塵世低著頭

像一個奴隸接受一切指令和失敗

常常用骯臟的風，吹亂自己的頭發

在窒息將至之時

他便逃向第二個世界

像一個委屈的孩子撲入母親的懷里

他有一個轉換世界的按鈕

有一個救贖與解脫的秘道

逃離，重返

再逃離，重返

像一個熱衷于折返跑的圣徒

正如撕裂的肉身

有所升騰便有所墜落

當他人在塵世獲得黃金的寶座

他在自己的世界只獲得一絲星光的慰笑

上帝也為此感到驚訝

誤解的時代將繼續時代的誤解

一個庸醫指著他的背影說

“一個怪物，一個無可救藥的

人格分裂患者”

木偶

一個從年輪里脫逃而出的小小精靈

一個玩偶。裝置了

隨心所欲的萬向關節

我讓他模仿人類的身影

讓他：低頭，屈膝，跪倒

像衰敗的螳螂

隨后，讓他直立，又讓他像

啄木鳥飛起來

甚至讓他頭頸向后，膝蓋反轉

做出：匪夷所思的動作

每一次，改變自身的同時，也改變了

空氣的秩序

我利用了他的木頭腦袋

我任意擺布他，也被他

任意擺布

刺

整整一個下午，我都在同一個

扎進指尖的木刺搏斗

我翻出一根針

（母親用過的針！）

在指紋的溝壑，尋找

這潛伏的敵人，陰鷙的喋血者

因為疼痛和郁悶，一個

原本想指點江山的人

一會兒指鹿為馬

一會兒指桑罵槐

木刺雖小，但在一個指尖的國度

相當一個尖銳的省份

或者一個血腥的城市

幸運的是，比起胡蜂

蜇人的毒針，它還不至讓人斃命

直到傍晚，它仍然深藏不露

如同一根時間的魚刺

卡在我夢魘的咽喉

舊雪

年關近了。到臨村的集上

割了三斤肉

回來的路上，大雪紛飛

對面走過來一個人

面熟，但不知道姓名

雙手抄在袖筒里

脖子上掛了一盞冷燈

土笛

它出現在曠野上的時候

骨頭里的淚水，仍未被火焰燒干

風的嘴唇，一半濕潤，一半龜裂

一朵低泣的云

在我身邊繚繞

我該踏上歸鄉的遠路了

亦或在遺忘的孤旅中繼續流徙

我乘上一葉扁舟

在山影斑駁的江流里

蒼茫如夢的大海上

向天際漂流。笛聲如母

如祝禱的篷帆

我將在漸行漸遠的天邊消失

一如夕陽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