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啟艷的詩

鄺啟艷

一段秋天

我和它

在一張屬于秋天的石桌上分開

身上依舊還是銹跡斑斑

我的那些傷痕

與一棵樹結為朋友

紅酒浸醉后的楓

在與風和雨的爭吵中脫離

募化掉當年那樣清純

愛一個黃昏如同情竇初開的女子

讓一片天空明白我這些年的苦心

青苔容忍著

它們逐漸失去的生理機制

在每次凋落前，都要與風

做最終的告別

那些秋，在一只螞蟻走過的路上

做著無關緊要的儀式

歡怡

在這里種一株紫藤

人們的玫瑰園里長滿窄刺

如果路燈是暗掉的花火

那我們背上，承載了多少

一路堆積的腳步與山林

時間沒有答案

河流與花各自生存

我愛不愛你

我們各自安好

那些碎掉的燈芯

是我多年尋覓的情書

云和雨坐落成詩

我們的歡怡

比一些魚游弋得更生動

不知名

人們雙手會捧起一把水

在每個白天或者晚上的作揖里

小樹林終于學會

在他們踩過街道時保持安靜

街道的身影瘦弱斑駁

像我失眠許久的老父親

每個夜里他翻身

都能兀自將路燈搖醒

很多年以來

人間的一切都很敏感

酒杯碎掉，榕樹皮滿身疤痕

他把自己重置在桌椅上

那些木質的桌椅，讓一扇窗更明

他如此糟糕又無法詮釋的動作

比起那些漸行漸遠的路燈

更像一個父親

亭有芭蕉樹

一場雨，滴落在眉間心上

我拎起竹鋤，再一次

踏入你的茅屋

門依舊掩著，你的氣息

隨桃花微弱

沉淀在案前研磨里

與我會面，用眼黛妝成一座山

不知你月后歸來

會否將我認成阿幺，比流云更遠

我無意將華發系結在你腰間佩囊

植一棵芭蕉，水流分解出

這人間流暢與阻

你兀自穿過，古長安的馬蹄

布囊中的蒲葦

在一次秋風中迷失自己

你帶信歸來

會否念它年生太長，書下斷章

可曾抵過你手中半壁江山

和土地

我和它相撫著出生，當我死后

或者，所有人都不存在

我們是世界唯一的彼此

這次是真的

比我老的，染惡疾的

先于我死去

此后我們概無交集

天空是遙遠的，像我的愛人

總有一刻他愛自己，盡管我們對視

卻無法讓風留住北飛的鳥

我習慣它如習慣依賴土壤

這里有秋蟲，螞蚱

和從前作古的利劍

習慣它在我頭頂，訴諸人們的事件：

那個剛剛分手的女生跳了河

道路上的燈折射一個個分離的影子

這些年你都被孤獨簇擁

分不清日出日落

像每個晚上，酒精沉醉后

倒影在臉上的假象

他們不承認，這些年我沉默寡言

聽清了人類的腳步聲

和它生活的日子

人間，做了最壞的安排

逃亡

幾年前你開始經受逃亡

我們說過，太平洋遠在他鄉

一棵米米樹上

樹枝們剖開肉體，橫跨成河

一條船曾經在這里停留

那個朽木復蘇的夜晚

流螢們吵鬧著離開

我們看到林邊漏出的光

一寸寸踩踏的過去中，

我們聽見有人提著燈籠在走

那時候世界與我無關

那時候，河流都流淌得很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