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電影《降臨》改編策略解析

潘 倩

(河北師范大學 匯華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00)

科幻電影的創作熱潮自21世紀之初開始就未曾消退，尤其是在數字技術飛速發展的優渥環境當中，科幻電影似乎已經不存在無法表現的創作類型，任何受到技術限制的故事文本都能得到良好的表現。在2013年阿方索·卡隆的《地心引力》、2014年克里斯托弗·諾蘭的《星際穿越》、2015年雷德利·斯科特的《火星救援》之后，科幻電影更加受到市場歡迎，觀眾對于軟科幻與硬科幻的接受程度都實現了大幅度提高。在這樣的科幻電影創作環境之下，更多的導演和制片公司將目光投向了優秀的科幻小說文本，故事精彩、敘事成熟、口碑甚佳的科幻小說成為科幻電影改編的絕佳對象，也成為如今科幻電影創作的重要途徑?？苹秒娪啊督蹬R》根據姜峯楠的小說《你一生的故事》改編而成，從表面上看影片隸屬硬科幻電影類型范疇，而其創作內核是不折不扣的主流好萊塢電影的價值觀和特征。本文就電影《降臨》從小說文本到電影文本的改編策略談起，著重分析其中的女性主義、好萊塢式敘事結構以及敘事主題的變遷等方面。

一、女性主義的創作考量

如今，女性主義不僅在理論范疇實現了跨越式發展，在越來越多的電影當中，女性主義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體現，一些作品是深入分析與推進了女性主義的理論內容，而一些作品則純粹是為了迎合當下女性觀影群體的品位而做出的商業化選擇。而如今商業電影的確是獲得了井噴式發展，這不僅是社會經濟發展將電影藝術的商業屬性激發出來的結果，同時也更是大眾文化占據主流的具體體現。大量關于女性主義的電影層出不窮，女性導演的作品也成為宣傳女性主義的主要載體之一?？梢哉f，21世紀是女性主義電影蓬勃發展的時代，許多女性主義電影都為女性主義理論做出了個性鮮明的注腳，反之，女性主義也令電影藝術呈現出多元化發展的形態。

電影《降臨》是一部較為特殊的電影，原著小說并非一個完美的電影改編文本，姜峯楠的小說《你一生的故事》從小說標題就能看出來，小說故事的情感豐沛，更傾向于個人化的情緒訴說，敘事的視角和規格都略微狹窄。小說故事主要圍繞作為母親的語言學家路易斯與自己的女兒展開，路易斯在外星生物七肢桶那里學習到了環形文字，獲取了預知未來的能力，在得知自己未來即將出生的女兒會在25歲時死于一場事故以后，要以怎樣的心境迎接和規劃自己未來的人生。小說更傾向于塑造路易斯身為一名女性的母親身份，而改編之后的電影卻并非如此，選擇將路易斯塑造成為扭轉戰爭爆發危機的女性英雄形象。

電影《降臨》的故事圍繞著語言學家路易斯和物理學家伊恩合力破解外星生物七肢桶的環狀語言，努力尋求突然出現在地球上的12個飛碟究竟是何意圖展開敘事。片中身為女性的路易斯和身為男性的伊恩角色側重明顯不同，即便是伊恩在破解“外星人入侵地球”這一事件上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路易斯在整個過程中的能動性和決定性要遠高于伊恩，影片將女性的地位放置于男性之上，不僅強調了女性的主體地位，同時也展現了女性的性格特質中相對于男性的優勢一面，如情感細膩，對于生活的艱難和不堪有著更強大的承受力。在破解外星人來到地球目的的過程中，路易斯憑借自己對語言的專業度與感知能力，率先與外星人七肢桶建立了聯系，率先開展了人類與外星人互相學習彼此的語言，走出了嘗試溝通的第一步。她冒著被外星飛船內部輻射的生命危險，擅自脫下防護服，與七肢桶坦誠相見，建立聯系。而路易斯和伊恩初次進入飛船內部的情節當中，路易斯身后無一例外，全部都是男性，唯有作為女性的她，勇敢地打破常規，從脫下防護服、介紹自己開始，邁出了與七肢桶外星生物聯系的第一步。甚至到了世界戰爭即將爆發的危機邊緣，美軍也即將從外星飛船區域撤退，路易斯冒著生命危險偷走衛星電話，撥通了中國將軍的個人電話，也正是路易斯的勇敢行為才讓這場不應當發生的戰爭最終沒有發生。毫無疑問，影片將路易斯塑造成為整個行動當中的女英雄，她憑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氣消除了人類與外星人之間的誤會，與周圍固執己見的，堅持認為唯有武力能夠解決一切的男性構成鮮明對比，女性骨子里的倔強與堅韌也可以產生巨大的力量，影片在事件當中充分證明了這一點。這也是電影《降臨》對于女性主義內容的重要補充。

二、好萊塢式敘事結構

在姜峯楠的小說《你一生的故事》當中，用近乎于發散性的思維方式講述了路易斯參與破解外星人語言的機密行動，并在破解的過程中學習到了外星人的文字，從中掌握了從文字中預知未來的能力，小說中的敘事重點落在路易斯學習外星人文字以及獲取預知未來能力之后的思維與生活變遷上，而電影敘事則將重點落在路易斯破解外星人語言，化解人類與外星人之間的戰爭危機方面，完全是好萊塢大片式敘事風格。小說《你一生的故事》重點在于路易斯代表的人類在掌握了預知未來的能力以后，會對生活造成什么樣的影響，會以怎樣的心態去生活，小說敘事結構發散，詩性意味濃厚，有著個人視角中的情感體驗和生活經驗。如果完全按照小說原著的敘事結構和敘事內容，電影改編手法即便再高超，也難以構成強烈的戲劇性，難以以一部商業電影的身份進入電影院線市場。

于是，對于姜峯楠的小說《你一生的故事》的改編是大幅度的，近乎顛覆性地改變了小說的敘事結構，用好萊塢式直線形敘事替換原著的發散性敘事。影片的敘事沖突集中在人類與外星人之間的交流障礙，語言的差異性導致人類不清楚外星人究竟來地球的目的是什么，而語言學家路易斯就是為了破解外星人語言才加入的。而小說中，路易斯在學習到了外星人的環狀語言以后，獲得了預知未來的能力，并且得知自己會與物理學家伊恩結婚，他們會有一個女兒，可是女兒會在25歲時因為一場事故死亡，現時的路易斯與未來的路易斯究竟應當如何平衡，現時與未來之間的矛盾是影片進一步弱化的內容部分。從電影《降臨》的改編電影名就可以得知，影片的敘事重心是外星人來到地球這一行為事件，事件之后的影響并不在敘事結構的重點關注當中。

《降臨》從影片開始處就營造了陰暗迷蒙的敘事氛圍，語言學家路易斯的生活一成不變，教學是她的唯一生活重心，然而她對于自己的專業是極度熱愛的，這一點從韋伯上校第一次出場時，邀請路易斯參加翻譯行動的對話可見一斑，路易斯堅持要親臨現場與外星人面對面交流，而韋伯上校堅持錄音翻譯，路易斯隨即表明自己是這次行動的唯一也是最佳選擇。于是，影片《降臨》從一個傳統的好萊塢大片視角出發，外星人“入侵地球”，似乎對人類產生了極大的威脅，人類與外星人之間的矛盾成為推動敘事的原動力。在外星人與人類溝通無能的情況下，二者之間的矛盾進一步加劇，于是產生了中國尚將軍宣稱要對外星飛船動用武力的情況。語言學家路易斯和物理學家伊恩成為解決矛盾的關鍵，二者能否解決矛盾，讀懂外星人的語言，成為影響人類世界的關鍵因素。隨著路易斯和伊恩聯手學習七肢桶的語言系統，并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時，俄羅斯等國卻選擇用武力來解決一切，戰爭危機一觸即發的時候，軍方要求路易斯直接詢問外星人來到地球的理由，卻在模糊的語言系統和語境當中，獲取了“用武器”這一信息。人類和外星人之間因為語言差異性導致的矛盾進一步加劇。影片《降臨》在線性敘事結構中，人類與外星人是二元對立的，影片將人類與外星人語言與溝通的矛盾逐漸加劇，使之成為敘事的原動力。最終，《降臨》以傳統好萊塢科幻電影的基本敘事結構承載了一個相對新穎的故事。

三、敘事主題的變遷

小說《你一生的故事》重點講述了女主角路易斯在研究七肢桶語言的過程中發現了預知未來的奧秘，并預見了自己未來的女兒會遭遇事故死亡，表現了七肢桶語言顛覆了人類語言的固有模式，以一種超越于人類語言系統的狀態出現，人類是從現在推測未來，而七肢桶是預知了未來改變現在。女主角路易斯在掌握了這個能力以后會如何運用，會如何去生活是小說的核心主題。

電影《降臨》為了迎合大眾對于好萊塢科幻大片的審美期待與幻想，用線性敘事結構替代小說中的發散性敘事，用更容易理解的。傳統科幻電影中的人類與外星人的矛盾貫穿敘事全過程，電影主題也回歸到最容易被大眾理解的世界和平上，略微深入則是在差異化的語言環境當中，彼此坦誠相見才是最佳的溝通方式，這不僅局限在人類和外星人之間的交流，也適用于人類內部。

在路易斯參與到破譯行動之初，外星飛船所在的12個國家共同建立了一個信息交換的關系網絡，相當于形成了一個同盟的概念。在一些國家與外星人溝通無果以后，矛盾進一步激化的局面下，戰爭一觸即發。七肢桶雖然外形恐怖，但在它們來到地球之初就是心懷善意與和平精神的，它們在預知了三千年后需要人類的幫助才能渡過難關之后，毅然來到地球，分別選擇在12個國家降落一艘飛船，希望在一個均衡和諧的條件下，與每個國家都進行平等對話，避免產生不必要的矛盾。世界各國迅速陷入外星人來到地球的集體恐慌當中，每個國家的文化背景都不相同，如何在文化差異中尋求同一性也是影片探討的部分，語言的差異性不僅存在于人類和外星人之間，也存在于不同國家的語言和文化差異性當中。因此，路易斯在預知未來的過程中找到了說服尚將軍的理由是尚將軍故去的妻子托夢給她，變得充滿文化趣味，也容易使人理解。七肢桶在離開地球之前，在12個國家分別留下了贈予人類的武器的一部分，只有12個部分組合在一起才可以，也是潛在地表明了人類社會需要和平，需要平等的、坦誠相見的溝通與分享，唯有各個國家團結在一起才能產生最大的力量。

同時，電影《降臨》也從另一個角度體現了女性主義主題。在路易斯預知到自己未來的女兒會死于一種罕見的疾病時，她依然選擇了按照她預見的未來模式生活，與物理學家伊恩相結合，生下這個被預見到會死于事故中的女兒，預見未來并沒有讓路易斯喪失生活的勇氣與希望。反而，在路易斯預見的未來中，伊恩在得知女兒即將死于一種罕見的疾病之后，卻選擇了離開路易斯母女，變相地表現了男性脆弱的一面，甚至是弱于女性的、并不穩固的情感世界。

四、結 語

電影《降臨》并非一部嚴格意義上的傳統科幻電影模式，其中有好萊塢電影制片熟絡的創作部分，小說文本賦予了影片別具一格的故事內容。當傳統的外星人內容的科幻電影忽視了外星人的語言系統時，無疑是剝奪了外星人作為一種高等生物的存在權利，是一種將其物化、異于高等智慧型生物的塑造方式，但影片《降臨》卻將敘事重點集中在人類語言學家路易斯對外星人語言的研究上，并且影片也為觀眾呈現了一套新奇且有存在依據的外星人語言，這種有著強烈的形式美感、視覺美感的文字，又體現了科學與文化的內涵融合，凸顯了外星人存在的獨立性、智慧性，是一次對外星人形象的平等的審美凝視。電影《降臨》經由小說文本的電影改編有著深刻的商業化考量，好萊塢式敘事結構加上嬗變后的主題表述，以及貫穿全片的女性主義精神，都令該片十分符合當下商業電影市場的生態環境。該片在小說文本與商業電影藝術之間的平衡，也令該片成為小說改編電影的良好研究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