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生態文化的動畫表達

孫 晗 彭志軍

(天津大學 智能與計算學部，天津 300350)

在當代，我們致力于發展生態文化。自20世紀中葉以來，工業文明的發展造成了日益嚴重的生態危機。面對日益突出的環境污染，人類開始重新思考人類和自然的關系，提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新型生態文化。同時，在當代，以直觀形象出現的動畫藝術將視覺文化推向了頂端，并成為大眾文化的主要內容之一。如何將具有戰略意義的生態文化同大眾流行的動畫文化結合起來，利用動畫進行生態理念傳播，參與人類可持續發展戰略，成為我們需要思考的問題。

一、生態文化與動畫的內涵

生態文化同動畫是分屬于兩個不同層面的文化形態。

生態文化相對于農業、工業文化而言，指的是“人類在長期與自然和諧相處的過程中形成的意識形態、價值取向和行為準則，其核心思想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協同發展”，它把“生態價值作為最高價值，維護生態作為一切活動的最高準則”。凡是符合這一價值觀要求的文化內容，包括宗教、哲學、科學與藝術都可以看成是生態文化的組成部分，但應“主要體現于理念和藝術”。從歷史發展的角度來看，生態文化自古就有，只不過受到政治、經濟以及社會文化制度等影響，呈現出或隱或現的狀態。在生態危機日益突出的今天，建設生態文化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我國，生態文化已經成為引導大眾文化發展的方向之一，其主要任務和內容就是要求一切文化都要貫徹和滲透保護生態環境的意識，對人們進行各種形式的生態環境教育，形成生態文明素養。

動畫則是一種具體的文化表現形式，它同電影、電視一樣，屬于大眾文化形態的一種。它的內涵主要包含三個方面：(1)以動畫形象為基礎；(2)以動畫文藝作品為主要表現形式；(3)以現代傳媒為支撐。動畫文化是現代工業文明時代才發展起來的，隨著媒介和技術的發展，成為大眾文化中的主流之一，某些時候甚至超越了傳統的電影文化和電視文化。電腦動畫特效已經成為目前電影制作的主流；家庭動畫的消費迅速增長，電視、網絡、DVD迅速傳播著大量的動畫作品，廣告、MTV中的動畫片段層出不窮；電腦游戲幾乎全部以動畫的形式表現……換言之，“我們正在經歷一個呈指數增長的動畫擴張的時代”。視覺消費者的主流已經不再是傳統的電影迷、電視迷，而是隨著動畫在這些媒介中占據的越來越大的比重，開始逐漸轉變成了動畫迷。

因此，面對日益擴張的動畫文化和動畫消費人群，如何引導，并在其中滲透生態文化的訴求，將生態文化中的宣傳教化內容以大眾喜聞樂見的動畫形式呈現，便成為當前發展生態文化重點考慮的問題。

二、生態文化的動畫基礎

如果僅從表面來看，生態文化和動畫的交叉和重合似乎只表現在那些蘊含著保持生態、愛護環境的思想與要求的動畫作品，但如果對兩者進行深入研究的話，可以發現生態文化與動畫之間存在深刻聯系。

生態文化的主導和核心思想是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這種思想首先要求我們在面對自然界和其他生靈時，將其視為和我們一樣的生命體。生態學告訴我們，“在生物圈中的所有事物都有一種生存與發展的平等權利，有一種在更大的自我實現的范圍內，達到他們自己的個體伸張和自我實現的平等的權利”。這點有些類似于原始社會樸素的萬物有靈觀。在今天，生態學家也認為“從演化進程來看，人類可能在漫長的時間里，發展出一種深植于基因、渴望其他物種相伴的需求”。為此，威爾森創造了一個新詞“親生命性(biophilia)”來形容這種需求，意指“專注于生命與生命互動進程的先天傾向”。因此，無論是萬物有靈的樸素生態觀還是“親生命性”的生態需求，對我們發展生態文化都有積極意義，只有首先認識到自然與萬物是同一樣的生命體，我們才能建立起尊重自然、平等共處的生態觀。

生態文化理念恰好同動畫思維契合起來。相對于其他文化形態而言，動畫大概是將“萬物有靈”和“親生命性”貫徹得最為徹底的一種藝術形式和文化形態。動畫思維中一個最重要的特征就是賦予生命，讓動植物像人類一樣自由運動，并賦予其人類的思想和感情，成為可以關照的生命體，在動畫中，自然界和萬物同人類一樣是一個個具有思想的靈動生命體，它們有喜怒哀樂，和人類一起共同生活游戲。這種賦予生命的手法就是通過藝術的方式，讓自然同人類建立起溝通，在溝通中認識、理解、尊重它們，實現“天地神人四方游戲”。

人類與自然“平等共生”的生態理念，勢必會影響我們對自然的感知體驗。以往的人類中心主義，將自然視為人類的對立面，忽視與自然的聯系，以有用性來審視和衡量自然。然而“到了生態學時代之后，我們承認任何事物對其他一切事物都有影響”。自然不再是我們主觀邏輯和自我想象活動中的虛假意識，也不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生存背景，而是從“背景”走向“外觀”，成為一種全新存在，即大自然將重新喚起人們的新奇、關注以及新的感知，而不是以前的麻木不仁或視而不見。這種自然和人類地位的改變，要求我們在一個嶄新的、拓展的意義上思考自然，在感知和體驗上建立一種參與意識。

同樣，這種以參與代替距離的感知體驗和態度，與動畫的感知體驗有著很大的相似之處。其一，動畫是作為一種藝術存在，藝術在麥克盧漢看來就是一種“感知”。他說：“藝術的功能是向人傳授如何感知外部環境?！@個觀念賦予藝術一個厚重的角色，它傳授感知而不是什么珍貴的內容?！倍鳛橐环N感知，藝術就不再僅僅是一種文化產品，更主要的是一種生活方式、生存手段，人們用這種感知來對抗舊有經驗，恢復自己被麻木的感受力，重新參與新環境，建立新感知，總之，“藝術家的任務就是讓我們擺脫已成定勢的感知，防止我們完全適應總體的環境，防止我們成為環境的奴仆和機器人?！囆g家的職責就是顛覆全部的感知，給我們提供新的視野和新的力量，使我們適應新環境，與新環境建立關系?！?/p>

其二，同其他視覺藝術相比，動畫文化所體現的參與意識要強烈得多，動畫用夸張的藝術手法，將習以為常的事物以全新的面目重新展現在我們面前，并賦予其生命，如果要認識這些新的事物環境，就必須調動全部的感知參與其中去體驗。這與真人電影的感知體驗是不一樣的，真人電影的照相式索引，讓其表現的物質和現實一一對應起來，這種對應關系，讓我們對于真人電影的感知是一種漫不經心的全盤接受，只是存在于現實之外的另外一個“現實”，這種鏡像反映讓“將電影和現實的關系看成散漫的而不是侵入的，從而形成一種電影和現實之間的幻覺之旅(因為電影與現實之間是像鏡子一樣互相反映彼此，或者更多的時候，是電影對現實的單側反映)，而不是一種彼此介入和相互形成的關系(因為動畫與現實之間更多的是一種彼此放大、變形)”。在動畫中，我們會主動調動自身的所有感官經驗(包括視覺經驗和社會經驗)對動畫所呈現的畫面進行知覺，去識別、去感受、去理解，即便是用電腦圖像技術表現的我們熟悉的事物的畫面，也因為電腦圖像技術的放大化和清晰化，讓我們對其的知覺變得更為主動和深入。動畫的這種感知體驗方式，恰恰體現出最大限度的參與意識。

由此可見，在思維理念和體驗方式上，動畫都同生態文化表現出較大的契合，而這恰恰成為動畫文化生態學轉向的基礎。

三、生態文化的動畫表達

在動畫的發展史上，一直以其獨特的影像語言形式傳遞生態環保意識，傳達綠色文化意識。動畫史上第一部真人和動畫結合的動畫片《恐龍葛地》，就描述了人和動物恐龍之間的友誼關系，到了迪士尼時代，動畫電影中傳遞的生態觀就更為明顯。早期迪士尼動畫如《白雪公主》《灰姑娘》等大多表現的是與自然保持友好的關系，這與當時社會中環境問題不突出有關。這些動畫生動地描繪出自然界的美麗，動物形象都被人格化，具有人的行為情感，人和動物呈現出和諧景象。至今這種可愛的動物形象在環保觀念的傳達上，特別是向兒童進行生態教育上仍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劍橋大學英語講師戴維·惠特利在《迪士尼動畫中的自然理念》(

The

Idea

of

Nature

in

Disney

Animation

)中指出，迪士尼影片中的可愛動物鼓勵了幾代兒童融入自然并保護自然，為兒童提供了有影響力的幻想，促使他們探究自己與自然界之間的關系。

而到了邁克爾-艾斯納執掌時期，環境和生態問題日益嚴重，人與自然的沖突變得越來越不可調和，因此環境媒體協會的聯合創始人，邁克爾調整了迪士尼動畫的主題表現，這時期，迪士尼的動畫的生態主題不再是表現人與自然的親密關系，而是呈現出人與自然的關系意義的復雜性，例如在《海底總動員》中，小丑魚在自然生態中是環保衛士，然而被人類抓住成為觀賞魚，這其中的隱喻性不言而喻；又如在《熊的傳說》中，主角和熊之間本存在著巨大的仇恨，在他體驗了熊的生活后，開始放下仇恨，尊重動物。這類影片均暗示出如果人們尊重動物，并意識到它們在自然界中的地位的話，人與自然才能和諧相處。在這類生態動畫的影響下，夢工廠、華納等電影公司的動畫也開始了生態轉向，例如夢工廠的《冰河世紀》《里約大冒險》等，都蘊含了深刻的生態思想。

如果說迪士尼動畫還只是停留在兒童生態教育層面，那么日本動畫尤其是宮崎駿的作品中的生態觀就展現出強烈的人文思考。作為日本第一個將動畫上升到人文高度的思想者，他通過表現神奇充滿魅力的大自然(《龍貓》)，展現人類與自然的矛盾斗爭關系(《風之谷》)，追問人與自然如何共生、相處(《幽靈公主》)來表露他對人類最終命運的思考。在影片中，反復滲透著對人與自然的深層哲學思考，不斷強調無論科技如何進步，人類如何發展，都離不開自然，只有尊重自然，回歸自然，才能幸福簡單地生活。

四、結 語

總之，生態文化同動畫在思維觀念和感知體驗上存在共同性，相對于其他藝術形式而言，動畫的表現形式更容易向大眾傳遞生態知識、環保意識，特別是隨著動畫日益強大的影響力，用動畫參與人類的可持續發展戰略，在動畫中滲透生態文化的訴求，將其中宣傳教化內容以大眾喜聞樂見的形式呈現，應該成為新時期的重要創作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