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幾瓶好酒給父親

◎ 侯志明

父親不多喝酒，可是每次總要喝上好長的時間。很多時候，他喝酒，我就站在一邊靜靜地看。有時父親高興，便會從那小小的碟子里拿出兩三顆花生米放進我的嘴里，讓我安心地去睡。可我期望的并不是這個，而是父親喝完了酒，將他那只酒盅給我，讓我以水代酒學著父親的模樣干幾杯。

有一次，父親又擺上了那只酒盅和一碟花生米。父親喝了一口酒起身出去了，我便急忙將酒盅拿到手中，準備做個想象中的男子漢一飲而盡的動作。不料酒盅里還有半杯酒，我嗆得上不來氣，酒盅也“啪”地一下掉在了桌子上。父親聽見響聲，轉身推門回來，見酒灑了滿桌，便急忙跳上炕來，雙膝跪著用手撐住兩個桌角，嘴吻到桌面上，把我灑了的酒慢慢地吸進嘴里……

大約從那以后，我再沒玩過父親的酒盅，而且從那以后，我對父親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歉意和憐憫。這種強烈的歉意和憐憫，竟使我幼小的心靈萌生了要掙錢給父親買酒喝的愿望。

就是這一年過年時，母親給了我四元錢，讓我去小商店給自己買一雙鞋子和襪子。我知道，這一年全家都沒買新衣服。我是最大的男孩子，這四元錢是母親從買油鹽的錢里摳出來的。到了商店，許多人正在柜臺邊爭相買酒，我靈機一動，便拿這四元錢買了一瓶酒。買完后，別提多高興了，我竟然忘記了自己的鞋襪早已露出了腳趾，而且適逢過年。我高高興興地把酒拿回家，告訴父親我給他買了一瓶酒，父親便問我：“錢是從哪兒來的？”我說是母親給我買鞋子和襪子的。父親一聽就火了，走過來在我的臉上狠狠地擰了一把，然后拎著我的衣領，把我拉到了母親跟前。那時大約是我的手凍麻了，加上心里害怕，抱在胸前的酒瓶一下掉在了地上。我趕緊撲倒在地上，哭著希望把酒瓶抱住，可是酒瓶已經碎了，一塊長長的玻璃扎進了我的手背，血立刻流了出來。

那天父親罵了我什么，我已記不清了。大概是罵我是個敗家子，不懂得像我們這樣的家庭，怎么喝得起這么貴的酒。

夜里，我的手開始鉆心地痛起來。當我從睡夢中哭醒時，我發現自己被坐著的父親緊緊地摟在懷里。他一邊用粗大的手托著我劃破的小手，一邊用長滿胡茬的嘴吻著我被擰過的臉蛋。那晚，父親流淚了。我第一次知道，父親的眼淚是咸的。

后來，我大學畢業到了外地，第一次回家時用自己掙的錢給父親買回一瓶汾酒。喝了多年酒的父親聽說是全國名酒，倒第一杯酒時竟有點激動，將酒灑了。

這些年，父親的年齡更大了，酒也喝得少了，但是只要回家，我總要帶上幾瓶好酒給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