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賢禮
(貴州大學 明德學院,貴州貴陽 550004)
著名導演史蒂芬·斯皮爾伯格監(jiān)制的西部史詩巨作Into the West,從白人移民和北美本土印第安人兩個不同家庭的視角來演繹這段宏偉的史詩,力求客觀公正地再現(xiàn)歷史。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沖突、交流和融合,移民者建設新家園的艱辛,淘金者的暴富欲望都是此劇要表現(xiàn)的主題。一個是從弗吉尼亞州駕著牛車遷徙而來的車匠(Wheeler)一家,一個是來自拉科塔(Lakota)部落的印第安人家庭,他們將一起見證美國西部史上的風情詩畫與血雨腥風。影片分為六集,每一集片頭臨近結束時,都會出現(xiàn)一副地圖,上邊標識著印地安土著的棲息地,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棲息地越變越小。就是那副直觀的圖畫,總在腦中揮之不去,忘記歷史就意味著背叛。
第一集里的神力之輪(Medicine Wheel)給人很深的印象,“它幫助我們了解幻象,讓我們認清自己,并且告訴我們應該如何發(fā)展我們與生俱來的潛力。通過向我們展示出生活中的錯綜復雜,以及我們在生活中所處的地位,來告訴我們,所有人之間都是有聯(lián)系的。它讓我們明白了在這個世界上哪怕缺少了任何一個人,都會對這個世界有所影響。我們改變著彼此以及整個世界,不論任何膚色,種族以及宗教信仰,都需要我們共同創(chuàng)造一個美麗的世界,四海皆一家。”這是一種多么寬廣的胸襟!
歷史的車輪見證了美洲的印第安人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所留下的高度古代文明。以瑪雅、阿斯特克、印加人所創(chuàng)造的文明為代表的美洲古代文明在美洲廣闊的土地上產(chǎn)生、發(fā)展,取得了令人矚目的光輝成就。正如伯恩斯與拉爾夫所言,假如不是被征服的話,他們完全可以為發(fā)展中南美自己的文化打下一個基礎,這一文化可以同任何其他洲文化相媲美。
印第安人在世界上絕不是愚昧和落后的象征,在世界文明發(fā)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印第安文明雖然在歐洲殖民主義者入侵以后遭到嚴重的摧殘,但依然具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印第安文明遺產(chǎn)對美洲近現(xiàn)代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建設發(fā)揮了不容忽視的影響,印第安人是開發(fā)北美的先驅、近代農業(yè)的奠基人,是歐洲探險者和移民始祖的指路人,印第安人文明為美利堅民族文明增添了光彩。特別是進入20世紀后,土著印第安人的文明成為美洲文明的源泉。
印第安人種植和栽培的農作物種類有近50種,如玉米、蕃茄、馬鈴薯、甘薯、辣椒、南瓜等。多種農作物的種植和栽培,使其成為世界農業(yè)文明的搖籃之一。在殖民初期成為征服者的必需品,使他們得以在新大陸生存下來。更重要的是有許多作物如玉米、馬鈴薯、西紅柿、辣椒、煙草等很快被傳播到了歐洲乃至整個世界,對世界經(jīng)濟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據(jù)考古發(fā)現(xiàn),他們曾建有灌溉系統(tǒng),在山坡修建梯田,在湖邊開渠造田,其農具是石斧和掘土棒。
18世紀中期, 東南部的五大文明部落還開始種植箊草、白菜、土豆、大蒜、豌豆、韭菜和桃。他們的村居部落,特別是西南部的村居部落善于建筑小型的水利工程,使那里的水土保持了幾個世紀。19世紀中期,那些水利工程被白人移民破壞,造成嚴重的水土流失。僅里奧格蘭河流域就因水土流失而使2/3的耕地受到損害。據(jù)推算,中西部的印第安人在公元前5000年就懂得種植農作物。公元1000年形成了以玉米、大豆、南瓜為主的農業(yè)種植體系。
玉米、土豆、南瓜、西紅柿、花生、巧克力都是印第安人的寶貴貢獻。印第安人的農耕技術和農作物對于北美最初的移民尤為重要,是他們賴以生存的主要源泉。正如E·E·愛德沃茲所說:“如果說美洲印第安農業(yè)和歐洲的結合是美國農業(yè)的開端,并且奠定了美國農業(yè)取得巨大發(fā)展的基礎,這是不算過分的。”(P174)
印第安宗教信仰的特點是自然崇拜、多神教。宗教支配了印第安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這在與印第安人有關的書籍和影視中很常見。印第安人的眾多神靈主要包括雨神、玉米神、死神、戰(zhàn)神、風神等。影片中多次出現(xiàn)的Wakan Tanka,英文翻譯成Great Spirit,即大靈,是平原印第安人認為的上帝,但是Wakan Tanka并不是某一個神靈的名字,而是16個神靈的總稱。太陽神伊查姆納,位居眾神之首,被認為是至高無上的保護神;主晝夜,是文字和書籍的創(chuàng)造者。印第安宗教對神靈的等級劃分和祭司的等級制度強化了世俗的等級制度,使百姓認為等級是神意、是天生的,從而安分守己、尊重秩序、尊重權威。而靈魂不死說又以神對人的獎罰來規(guī)范人的世俗行為,使之中規(guī)中矩。因此,至今許多地方的印第安人仍被認為淳樸誠實、溫順服從,但缺少個人的首創(chuàng)精神。
印第安人建筑藝術的代表作主要體現(xiàn)在宗教建筑和城市建筑上。以太陽神金字塔為代表的建筑藝術,讓人瞠目結舌,是世界建筑藝術史上的一朵奇葩;以鷹羽冠為代表的民族服飾,色彩鮮艷、做工精巧,為世界民族文化增添了亮麗的色彩。瑪雅人發(fā)明了象形文字(即瑪雅文字),是少數(shù)迄今為止尚未被全部破譯的古代文字之一。瑪雅人掌握高度的數(shù)學和天文歷法知識,數(shù)學采用二十進制,發(fā)現(xiàn)并使用了“零”的概念,比歐洲人早800年將零的概念引入數(shù)學。在美洲一些地區(qū)的陶器、漆器、農具以及金銀制品上更是很容易找到印第安人工藝的痕跡。
當以哥倫布為代表的歐洲探險家們剛剛到達美洲時,是誰給他們熱情的招待?是印第安人!1620年,當著名的“五月花號”船滿載不堪忍受英國國內宗教迫害的清教徒102人到達美洲的那個冬天,他們遇到了難以想像的困難,處在饑寒交迫之中,以致只有50來人幸存下來時,是誰給這些移民送來了生活必需品,幫助他們度過難關?還是印第安人!是誰教會他們種植農作物,在樹草叢生的情況下開墾種地、以野草制藥,以楓葉制糖漿;教他們設置陷阱捕捉野獸;教他們捕魚方法;教他們以煙柱、火把為號,探路傳訊;教他們制作獨木舟以便在河灣行駛等等生存方法?依舊是印第安人!為此,哥倫布在他的《航海日記》和寫給國王和印第安人王后的報告中對印第安人的高尚道德作了詳盡敘述,認為印第安人正直、勇敢、慷慨大方、熱愛自由、富有責任感和同情心,可以稱得上是世界上道德最高尚的民族。
然而,正如古語所說:“或勞心,或勞力。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義也。”幾百年來,當靠火藥和工業(yè)革命平地崛起的這些自以為文明的西方冒險家不再需要印第安人的援助時,便慢慢淡忘曾經(jīng)遭受的困難和得到的幫助;加之源源不斷的新移民、殖民者的不斷涌入,雙方的不信任感逐漸升高,摩擦越來越多;一些新移民甚至不容忍印第安人的宗教信仰,試圖用自己的“文明”對印第安人的“野蠻”信仰進行教化,以最野蠻的方式入侵著古老文明。《西部風云史》第五集中,當美國士兵踏上位于布萊克山印第安人的相當于美國人教堂的圣地上的“神力之輪”時,指揮官對記者們說:“先生們,你們可以告訴讀者,這次遠征的收獲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我的期望。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塊美麗而又富饒的地方,土地肥沃,獵物充足。總而言之,這里有我們建立文明社會所需要的一切!”而根據(jù)1868年的拉勒米堡條約,那里應該是印第安人的土地,是大蘇族印第安保留地的一部分。這位指揮官接著說,“出于軍事目的,我將提議盡早通過對于印第安人的種族滅絕政策。”之后,他們又找借口占領了印第安人圣土中被看做最為神圣的地方Paha Sapa(Black Hills),而這是白人許諾永遠屬于拉科塔族人的圣土!“他們是野蠻人:進行掠奪在他們看來是比進行創(chuàng)造性勞動更容易甚至更榮譽的事情。”
當普拉特上尉說:“保留地是限制印第安人而不是同化他們的地方,如果要同化他們,那么他們就必須融入我們的社會成為我們的公民,直到他們的頭腦中完全是我們的思想。把印第安人沉浸在我們的文明之中,按住他們直到他們被完全開化”。還說,“你們看看現(xiàn)狀吧,這里現(xiàn)在是白人的土地了,而你們一無所有!”。這真是赤裸裸的剝奪!當傳信人仰望天空,一遍遍的高唱“大靈眷顧我吧!”然后忍痛用匕首把自己長辮割掉時,在場的少年印第安同胞和善良的白人們無不為之動容,淚流滿面!這暗示了“文明人”對“野蠻人”文化的同化!“所謂文明人有時很野蠻,而所謂野蠻人有時候倒很文明,認識到文明不是哪一個或哪幾個民族的功勞,而是許多民族互相學習、共同創(chuàng)造的;認識到文化的寶貴遺產(chǎn)里摻雜了許多渣滓,要時時提高警惕。”
16世紀后來到美洲的歐洲殖民者帶給當?shù)赜〉诎踩藲缧缘臑碾y。據(jù)統(tǒng)計,殖民時期,西班牙所屬的領地有1300萬印第安人被殺。在西班牙的社會輿論和書本中,印第安人被污蔑為“劣等民族”,而“作為劣等民族是注定要被征服、被征剿、被奴役的。”美國西進運動中又有100萬左右印第安人被殺,印第安人被趕入印第安保留地,其在當?shù)厝丝谒急壤∮?%。在美國,印第安人僅占總人口的1%左右。
“在當時世界‘文明’的國度美國(這里指美國獨立前的十三個殖民地),這種種族滅絕政策,來得更加兇殘。他們一再提高屠殺印第安人的賞格。那些謹嚴的新教大師,新英格蘭的清教徒,1703年在他們的立法會議上決定,每剝一張印第安人的頭蓋皮和每俘獲一個紅種人都給賞金40鎊;1720年,每張頭蓋皮的賞金提高到100鎊;1744年馬薩諸塞灣的一個部落被宣布為叛匪以后,規(guī)定了這樣的賞格:‘每剝一個12歲以上男子的頭蓋皮得新幣一百鎊;……每剝一個婦女或兒童的頭蓋皮得五十鎊!’”
美國獨立以后,對印第安人的屠殺和虐待并沒有絲毫收斂。隨著資本主義的迅速發(fā)展,為了開拓疆土,美國政府把印第安人驅逐出祖居地。1830年,美國政府通過《印第安人遷移法案》,規(guī)定東部的印第安人要全部遷往密西西比河以西的為他們劃定的保留地中去,實行種族隔離和迫害。這些“印第安人保留地”絕大部分是偏僻貧瘠的山地或沙漠地帶。印第安人長期遭到屠殺、圍攻、驅趕、被迫遷徙等迫害,人數(shù)急劇減少。正如雨果所說,“治人者的罪行不是治于人者的過錯;政府有時會是強盜,而人民永遠也不會是強盜。”
美國政府于1887年頒布了《道斯單獨占有土地法案》。這一法令的主要內容是改變了過去把印第安人當做部落的處理方法,而是分配給個人土地,并給與印第安個人以美國準公民的身份,每個成年的印第安人即可獲得160英畝土地,由美國政府代管25年,余下的保留地土地向非印第安人開放。1924年,美國國會才通過了《印第安人公民資格法》,宣布凡在美國境內出生的人均為美國公民。1934年,美國又根據(jù)羅斯福總統(tǒng)的“新政”通過了《印第安人重新組織法》,允許印第安人建立自己的政府,不再分配保留地的土地,停止強迫印第安人放棄傳統(tǒng)文化和宗教的政策,印第安人的境況才有所改善。
今天的美洲文明是一種混合文明,而印第安文化是其中最濃重的色彩之一。印第安文明對美洲新的民族意識的覺醒、民族精神的形成和民族文化本土特色的再造均具有重大的意義。在處于優(yōu)勢的歐洲文明面前,一部分印第安人通過種族混血和文化混合融入了主流社會,還有一部分印第安人頑強地抵御了歐洲文化的同化,保留了自己的社會組織形式、語言、宗教信仰和價值觀念、原則、民間知識和獨特的藝術風格等文化遺產(chǎn),他們沒有真正地參與所在國家的政治與社會生活,而是現(xiàn)代社會的“邊緣人”。
“人類是為了擺脫粗糲的自然而走向文明的,文明的對立面是荒昧和野蠻,那時的自然似乎與荒昧和野蠻緊緊相連。但是漸漸發(fā)現(xiàn),事情發(fā)生了倒轉,擁擠的鬧市可能更加荒昧,密集的人群可能更加野蠻。”
如今,越來越多的印第安人尤其是年輕人迫于生計不斷的涌入城市,印第安保留地面臨很多發(fā)展問題,比如如何使經(jīng)濟多元化發(fā)展,如何創(chuàng)造更多的就業(yè)機會,如何解決印第安人的醫(yī)療、養(yǎng)老、教育等問題。不過,最大的問題是如何保護印第安人的傳統(tǒng)文化,很多傳統(tǒng)歷史文化與文明也在逐漸消失。所幸的是,很多印第安人有著強烈的保護傳統(tǒng)文化的意識。相信印第安文明的遺產(chǎn)一定會成為一股不可忽視的影響力量,對美洲甚至是世界的歷史演變會發(fā)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文明之所以稱為文明,是與它周際的生態(tài)相比較而言的。它是和人類社會的進步緊密相聯(lián)的一種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是和不同歷史時期的生產(chǎn)力發(fā)展水平及相應的生產(chǎn)方式緊密聯(lián)系的。人類社會發(fā)展至今,經(jīng)歷了以漁獵為主要生存方式的原始文明或稱漁獵文明,以農耕為主要生存方式的古代文明,以現(xiàn)代工業(yè)化大生產(chǎn)為主要生存方式的工業(yè)文明或稱現(xiàn)代文明。
縱觀歷史,從古至今,我們誰也阻止不了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然而,車輪碾過之處,歷史是進步還是退后?文化是先進還是落后了呢?代表著現(xiàn)代文明的歐美的歷史車輪碾壓之后,輝煌了幾個世紀的印第安古老文明幾近于中斷或是湮沒。
歷史的車輪總是不停的運轉著,人類社會也在不斷的發(fā)展。然而,這永遠也不可能抹殺印第安人充滿血與淚的屈辱歷史!不管是之前的殖民者還是之后的美國,都無法抹去所謂現(xiàn)代文明對古老印第安文明的野蠻摧殘!文明有先進和落后之分,但這并不能表明現(xiàn)代的美國文明一定比古老的印第安文明先進。
所謂的“文明”和“野蠻”,不再如同啟蒙思想家看待的那樣,僅僅是對立的;它們共同存在于所有民族、所有人之中,植根于人性中。它們互相對立,卻又密不可分,實在是同一人性的兩個不同方面,共同構成了完整的文明觀。
注釋
①《孟子·滕文公上》。
②[法]雨果.《就英法聯(lián)軍遠征中國致布特勒上尉的信》,1861年11月25日。
[1][美]A.M.伯恩斯,F.L.拉爾夫.世界文明史[M].羅經(jīng)國,等譯.商務印書館,1987.
[2][美]戴爾·布朗.輝煌、瑰麗的瑪雅[M].張燕譯.華夏出版社,廣西人民出版社, 2002.
[3][美]威廉·芬頓, 約翰·久利克.《切羅基和易洛魁文化專題討論會》[J].(Symposium on Cherokee and Iroquois Cultures),見《史密森學會美國人類學部通訊》,第180期, 華盛頓1961年.
[4][美]理查德·A·亞內爾.《北美東部的早期農業(yè)種植》[M].(Early Plant Husbandry in Eastern America)見查爾斯·E·克菜蘭主編:《文化的變化和繼續(xù)》(Cultural Change and Continuity),紐約1976年版.
[5][美]埃弗里特·E·愛德沃茲.《美國農業(yè)——第一個三百年》[J](American Agriculture ——the First 300 year).華盛頓 1941 版.
[6][德]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M].中共中央馬恩列斯著作編譯局,人民出版社,2003.
[7][美]羅伯特·路威.文明與野蠻[M].呂叔湘譯,三聯(lián)書店出版社,2005.
[8][美]阿爾文·M·小約瑟夫.《白人——土著美國人沖突的文化淵薄》[J].見《印第安歷史學家》第12卷,第2期,1979年.
[9]馮克誠,田曉娜.世界通史全編[M].青海人民出版社,1998.
[10]余秋雨.千年一嘆[M].作家出版社,20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