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

吉春貴

旅途

今夜

你要如何度過你自己的夜晚

在廣袤的星空下

在無邊的黑暗中

所有一切都已沉默

今夜你是唯一的歌者

今夜的南風都吹向你

今夜的薔薇只為你綻放

今夜，在這片陌生的土地

你，可以成為你

走在陌生的街上

你仰起頭 忍不住大笑

小城不認識你

可以開始另一種生活

開始你說的，詩和遠方

甚至，忘掉你原來的名字

忘掉出生，忘掉你的樣子

重新開始

然而孤獨是一只夜鶯

悄悄隨著月光爬上窗臺

月光落在地上的時候

它突然唱起歌

你才發覺心里空空落落

房間里只有

一張床，一個身影

一只空茶杯

最怕思念，越是思念

開始思念過去的人和事

回想，把熱水裝進空杯

嘴角不禁莞爾

即使回憶冗長

故事也終有結尾

你的漫長的夜晚依舊等你

你的未來的失去的命途仍然屬你

好吧，茶再續一杯吧，于是

清杯 煮水 添茶 倒水

茶葉各自浮沉搖墜

茶香飄向夜空時

卻困了

就睡吧，沉睡中

夜晚會過去

送別

我是來告別的

要走了 你說

準備好了嗎？要去哪里？

不知道 決心要走

假如伏草不能擁有天空

我不曾懂你

我不愿參與這場異教徒的戰爭

因為我們曾經

只信仰一個神明

沉默更使你慍怒

我明白你忍耐了太久

黑夜里做一只獨行的白獸

你把窗打開

斑白的月光落在你的眼里

你告訴我

我的版圖是這片星空

你選擇在風狂雨驟的深夜

從土里飄向天空

沒有為你送別

卻不因此飲憾

你知道

我始終為你祈福

哭

噓——別說話

你聽，有哭聲

是誰在哭？

陰黑潮濕的房間里，水沸騰了

寂寥空曠的荒野上，風撕扯黑夜

遼遠逼仄的生命途中

以一生作注，輸的一塌糊涂

可是，到底是誰？誰在哭？

晴朗碧空不知道

林海雪原不知道

奔流長河不知道

洶涌大海不知道

到底是誰？誰在哭？聲音這樣凄慘

我知道，我知道

這哭聲，是某個人的筆

落在紙上摩擦的聲音

很多次

很多次，我打開微信

嫻熟地找到你，打開和你的對話框

一次又一次，我放棄淚水

放棄一句練習很久的話，你還好嗎？

很多次，望著你更換了頭像

我因為想象不出你的快樂

而深感痛苦和孤獨

很多次，我在夜深時想起你

在心底默念你的名字

只有在佛前，我才會如此虔誠

很多次，我把信扔進紙簍

又一一撿回、壓平，放到書里

很多次很多次

未來還有多少很多次啊？

石頭始終壓在心底

我越來越不習慣它的重量

在陽臺

在陽臺上可以

抽煙、喝酒、以及分解寂寞

還可以大聲嘶吼、縱情高歌

陽臺越高，所見越廣博

陽臺越低，越接近人間煙火

在陽臺上可以看見故鄉的人離去

也可以看見離開的返鄉

這些都不是我鐘愛陽臺的原因

陽臺是一個通道

連接遼闊的天空

有時我在陽臺展開雙手

仿佛一只山巔的雄鷹振翅飛走

胡子

一茬一茬的胡子被攔腰斬斷

一茬一茬的胡子如雨后春筍

旦夕之間，拔地而起

長大之后的這些年

這些人，這些事

胡子都看在眼里

女孩摸過我的胡子

喝酒的時候

胡子總是替我先飲

流淚的時候

胡子知道淚水是咸的

胡子，竊聽了我太多秘密

胡子有時長有時短

有些人有些事忽近忽遠

今晚，胡子長了

我將執一柄長刀

把胡子，一寸一寸

斬斷

在湖邊

風，輕輕地翻開書

在水邊

看書的人悄悄睡著

夢里，靈魂走了很遠

相遇，深秋的山頭

情感是唯一的綠色

在冬天等待死亡

陌上花開數朵

遲歸，無歸

醒來，合上書之后

淚，滴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