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電影中的中國文化現象

樸薈霖

[內容提要] 對于好萊塢電影中的中國文化現象，在當前世界多元文化潮流中，我們應以相對冷靜、理性和客觀的視角對這一課題提出分析和研究之道。中國文化使好萊塢贏得更多票房的同時，事實上也對我國的旅游業和文化傳播起到了一定積極的促進作用。電影鏡頭之內的種種表現，其實折射出電影鏡頭之外電影文化產業層面之上的文化、經濟等諸多層面競爭與博弈。作為我們中國電影角度來說，最重要的是我們能夠從中學習到何種有意義，有價值的理念、技術，或者方式方法來充實自己、提高自己，最終使自己成為文化中的強勢一方，成為電影文化產業占主導地位的一方，這才是我們不斷鉆研和努力的目的和意義所在。

在美國好萊塢的電影世界中，很早便開始有中國以及華人形象，然而通常都是以反面角色的臉譜出現的，或是猥瑣，或是兇殘，或者迂腐，或是神經質，總之必然是不討喜的形象。好萊塢電影中華人形象的真正轉型是從李小龍開始的，他在自己為數不多，但都極為經典的幾部好萊塢電影中，塑造了一個正義、健康、勇敢、剛勁，并且完全占據主導地位的華人形象，對好萊塢電影，乃至西方世界對于中國文化的認知都形成了強烈的沖擊。從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我國的迅速崛起，我國的文化元素開始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好萊塢電影中，無論從廣度還是深度上都是如此。不再僅僅是中國功夫，還有更多的華人角色，更多的中國風土民情，更多的中國文化主題等等。從《黑客帝國》《殺死比爾》中的中國功夫，再到《木乃伊3：龍帝之墓》《花木蘭》《功夫熊貓》中越來越鮮明的中國文化主題，雖然這些好萊塢電影中的中國文化元素仍處在一個較為淺薄的層面，但卻使此類電影大多獲得票房上的豐收與回報。2010年出品的災難大片《2012》中，開始把中國建造的“諾亞方舟”視為世界的拯救者，近年上映的《愛麗絲夢游仙境》也開始在結尾彩蛋中攤開一張中國地圖，這也反映出，好萊塢電影中的中國文化不再只有單一的功夫主題，而開始更加多樣化。

面對好萊塢電影中越來越多的中國文化現象，我們是該欣喜，欣慰，抑或是警覺和防備，或許都要有，但似乎又都不能足以解釋和應對，筆者認為，在當前的世界多元文化潮流中，只有冷靜、理性客觀的分析與了解，才是當前面對這一課題的應對之道。

一、好萊塢電影鏡頭內的中國文化現象

眾所周知，美國的歷史并不悠久，其人口也皆為各國移民，是當前世界上最大的移民國家，其文化也具有十分鮮明的多元性，這在好萊塢電影中體現得尤為鮮明。甚至有很多學者認為好萊塢的電影發展史就是一部不斷抄襲的歷史。但在筆者看來，這種所謂的“抄襲”恰恰是好萊塢真正強大，并具有旺盛生命力與傳播性的根源之一。在好萊塢的電影中，無論是歐洲各國文化、墨西哥文化、南美洲文化、阿拉伯文化、日本文化，當然還有我們的中國文化都是其借鑒和選用的材料源泉，專業造就了好萊塢電影今時今日在世界的霸主地位。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不同的社會環境和文化環境下，好萊塢對于各種文化的態度和方式也有所不同。就其對我們中國文化的角度來說，主要包括了淺層借鑒、融合和深入三個層面。

第一層面即對中國文化元素的淺層借鑒。所謂淺層借鑒，應解釋為用某些特定的文化符號和元素去對電影進行平面化的裝點，并不涉及電影的戲劇精神與文化內涵，其目的僅為觀眾提供一種視覺上的新鮮感和滿足一定的獵奇心理。好萊塢電影中對于中國文化元素的淺層借鑒開始于20世紀70年代，對于中國功夫的涉及。當時李小龍將中國功夫正式帶入了好萊塢的電影世界，并通過自己驚世的才華和不斷的努力，使得功夫成為了中國代名詞。從此，中國功夫被好萊塢電影大量的采用，從大制作的《黑客帝國》，到小成本的《殺死比爾》，從《大偵探福爾摩斯》到《007系類》，都能十分輕易地看到中國功夫的身影。對于此，我們必須肯定李小龍對于中國文化的推廣作用，但膚淺的西方人并沒有認識到李小龍所真正想表現的民族精神和武術哲學，而是對于優美的武術動作十分癡迷，并開始大量選用至今。因此，雖然李小龍的功夫電影是好萊塢，乃至世界電影中永遠的經典，但就從中國文化的角度而言，好萊塢中的功夫熱仍然處于文化借鑒的淺層階段。

另一方面的淺層借鑒即在取景方面。或許是西方的觀眾已經有些厭倦了歐洲的精致古典和美國的大氣荒涼，或許是中美文化經濟交流的不斷擴大與加深，近年以來，好萊塢電影越來越多的在中國選擇外景拍攝地。在好萊塢電影中最多出現的中國城市是上海，無論是文藝電影《伯爵夫人》《面紗》，還是戰爭題材的《太陽帝國》，還是諜戰題材的《碟中諜3》，抑或是科幻大片《變形金剛4》中都有上海的鏡頭出現。魔幻巨制《木乃伊3：龍帝之墓》，更是將主要外景地設置在古城西安，以兵馬俑作為電影的核心文化符號和主要戲劇來源，意圖藉此吸引更多的中國觀眾，同時也能夠帶給歐美觀眾更多的異域風情。事實證明，這種文化元素的選用雖然十分地流于膚淺，但對于實際的票房來說確實十分成功的。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科幻大片《阿凡達》，革命性地選用高質量3D拍攝手法，帶給觀眾前所未有的視覺沖擊與享受，電影中美輪美奐、宛若仙境的景色也成為電影成功的最大賣點，而此片的外景地便是選用的我國張家界武陵源風景區。同時，還有《古墓麗影》《功夫之王》《生死格斗》《追風箏的人》等等，很多好萊塢的大制作電影中都或多或少地出現了中國的城市和自然景觀。這種外國取景和多國取景的拍攝方式是好萊塢一貫的傳統，但近年以來，由于我國經濟和文化影響力的不斷擴大，好萊塢電影在取景方面確實對中國有著一定的側重和偏好。這在為好萊塢贏得更多票房的同時，事實上也對我國的旅游業和文化傳播起到了一定積極的促進作用。

第二層面即與中國文化進一步融合。好萊塢電影對于中國文化的淺嘗輒止一直在進行，但同時，同樣由于中國文化的進一步復興和崛起，好萊塢也必然不能永遠滿足于淺嘗輒止，因此，尤其是在近年以來，好萊塢電影開始與中國文化進一步融合。

這種進一步的融合的最明顯方式就是翻拍中國電影，雖然這種翻拍必然同時也是一種改造，將其進行“美國化”的處理，但在戲劇內涵與精神實質上卻仍然是中國的。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香港警匪題材電影《無間道1》，此片一經問世便橫掃大陸及東南亞電影市場，同時也自然地將臺灣電影金馬獎和香港電影金像獎的多項大獎攬入懷中。敏銳的好萊塢很快發現了這一商機。大導演馬丁·西科塞斯于2006年將其翻拍，中文電影名定名為《無間風云》，電影一經上映，不僅僅在票房方面大獲成功，在第79屆奧斯卡電影頒獎禮上也大放異彩，包攬四項大獎，同時分量十足的最佳導演獎也讓導演馬丁迎來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巔峰。同時，這部電影的翻拍成功也迅速引起，或者說引領了一波好萊塢翻拍香港電影的風潮，如《門徒》《黑白森林》，等等。雖然并不是每一部都能獲得《無間道》式的成功，但香港電影相對低廉的版權價格，人數眾多的中國和東南亞電影市場基礎，都成為好萊塢對翻拍香港電影趨之若騖的重要原因。

此外，好萊塢電影也開始越來越多地直接移植我國的經典戲劇和人物形象。如迪士尼影業公司于1999年，以中國家喻戶曉的經典故事拍攝的電影《花木蘭》，一經問世便產生了一時的轟動效應。在這部電影中，主體的代父從軍的戲劇結構得以完整保留，同時其中的村落、廟社、田園、山川、河流，乃至風俗禮儀，也都較為切合實際，具有較為準確和鮮明的中國韻味，因此，從這一部電影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好萊塢對于中國文化的借鑒和研究開始更加嚴肅、投入和認真了。

第三層面即與中國文化的深度融合。近五年以來，我國的經濟和文化都經歷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發展，對于世界文化的影響力也進一步提高。中國，以及中國文化對于當前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國家來說都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存在。有鑒于此，在這種大的歷史背景與文化背景下，好萊塢當然不能再僅僅滿足于平面化的中國文化元素拼貼和借鑒，開始努力地將自己的藝術觸角探入中國文化的更深層次，不斷地學習和鉆研中國文化深層意蘊、精神和內涵。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從2008年開始到最近的2016年的系列電影《功夫熊貓》。雖然這部電影的主題同樣和功夫緊密相連，但其在核心文化內涵、文化精神、文化氣質等等諸多層面上卻更加具有中華文化的神韻。這在某種程度上與當年李小龍的幾部經典功夫電影有些神似之處。除了在畫面上比《花木蘭》對于中國風格的刻畫和體現更加準確和鮮明以外，對于中國武學，乃至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俠義、執著、天下為公、舍生取義、鋤強扶弱等等，都更加接近了中國文化的實質與核心。

在《功夫熊貓3》上映后，時光網對其導演進行采訪，面對“來自中國的合作團隊對電影創作的交流有多少影響”這一問題時，他這樣回答道：“我認為他們對我來說都是無與倫比的合作伙伴。一開始他們只工作在藝術指導部門，但是之后電影的所有階段都有他們智慧的成果，在各個部門和各個環節都有中國團隊的身影，我們在一起合作無間。他們非常棒，因為他們既有文化的敏感度，又有淵博的學識——我是說，我每次跟一個中國人講話時都會被震驚，因為他們總是知道每一個朝代的每一個名人。而我們在美國簡直對這些一無所知。我是說中國的文化如此源遠流長、豐富多彩，如果讓我們去了解其中的細微之處，一定需要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學習研究。但是這里的人生于斯長于斯，他們把中國文化傳達給我們，并幫助我們去了解，無論是多小的細節還是多大的難題。所以他們對我們真的幫助很大。但是說到創作中的交流，嚴格地說并沒有什么影響。圍繞著中國的臺前幕后大大小小的事情，無論是工作中的溝通交流，還是藝術成果的剪輯應用，我們都有辦法實現無縫對接，在實際工作中應付自如”。由此足以看出，好萊塢電影導演對于中國文化問題的思考更加深刻，同時在其電影中也能夠更加準確地表現出來了。

可以說，好萊塢電影與中國文化更加深層次的融合，已經成為一種常態和普遍現象，同時也必然會在未來取得進一步的發展。總體來說，好萊塢電影鏡頭內中國文化影響越來越廣、越來越深，這無論是對于好萊塢電影，還是我國的文化傳播來說都大有裨益，值得我們將其進一步的深化和發展。

二、好萊塢電影鏡頭外的中國效用

作為一種產品呈現在大眾面前，其背后卻是一套完整而又復雜的工業制作過程，而電影制作作為一種大型的工業，在網絡化、信息化、多元化的世界文化潮流與背景下，也必然與世界各國的文化、經濟，乃至價值觀都有著極為直接的關聯。電影鏡頭之內的種種表現，其實折射出電影鏡頭之外電影文化產業層面上的文化、經濟等諸多層面競爭與博弈。以萬達集團為代表的中國企業近年不斷收購好萊塢的影視業公司，并要求旗下公司在影視作品中增加中國元素。中國文化正在通過影視藝術形式向海內外受眾展示自身的悠久歷史和良好形象并收獲了廣泛的認同感。這些現象的背后主要體現了兩種實力根基，即經濟實力根基和文化實力根基。

在經濟方面，自2012年起，中國企業已相繼將AMC電影院線（AMC Theaters）與傳奇影業（Legendary Entertainment）這兩家全美知名的影視集團收入囊中，并且正在收購迪克·克拉克影視制作公司（Dick Clark Productions）以及卡邁克院線（Carmike Cinemas）公司。一些美國議員就此事向美國當局提出了個人觀點，他們認為中國正在“打破影視文化美國一家獨大的格局，并且正在改變當前由西方人制定規則的局面”。也有一些議員擔憂在來自中國的大量資本涌入好萊塢之后，好萊塢會逐漸成為中國文化的宣傳工具。

在文化根基方面，一些美國官方人士和學者認為，中國相關企業對美國電影制片和發行管道的控制，使得中國更有可能對內容加以審查。如果AMC院線和Carmike院線成功合并，那么中國就能控制美國8380家影視廳、六百多家電影院。而好萊塢并不是中國的唯一目標。美國安全中心的文章提到中國國際廣播電臺（CRI）不聲不響地收購了好幾家美國廣播電臺，這將有助于中國在海外展示其文化理念。到目前為止，中國國際廣播電臺已經成功將設在華盛頓地區的G&E廣播電臺收歸其麾下。另外，中國還控制著波士頓、洛杉磯和華盛頓特區一帶等15家電臺的播音時段。美國一些專家鼓吹：“中國擁有美國”“美國的決策者讓中國用其軟實力來影響美國人民”。雖然美國的說法帶有明顯的夸張成分和防備心理，但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中國與美國在影視領域的商業競爭與不可避免的交融。

三、結語

對于好萊塢電影與中國文化，無論是電影鏡頭內的欣欣向榮，還是鏡頭之外和文化產業中的競爭與博弈，歸根到底，這始終是文化交流與融合的過程。在世界一體化的大潮中，不應該引起中美兩國不必要的欣喜或警覺，重要的是我們應在相互影響和彼此了解的作用下創造出更多體現人類命運、展現人性魅力的藝術作品；更為重要的是我們能夠從兩國的優秀文化中體驗和學習到何種具有人類共同意識和價值的思維、理念及精神，這才是我們不斷鉆研和努力的目標和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