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貓的詩

張 貓

孤獨的人有自己的沼澤

那些沼澤，住過很多人

收留過不同顏色的鳥、落日、和群山的灰

喧鬧的時候不多

當夜晚來臨，鳥鳴沉下

野蘆葦裹緊自己，也跟著往下沉

在一片沼澤與另一片沼澤之間

你收獲過許多愛情

陌生人的一杯酒

或一片森林的寂靜

松軟的黑泥，在變得堅硬之前

曾有一只蚯蚓舞蹈

春天來臨了。重逢和告別

我們像鳥兒分食悲傷

酒過三巡之后又飛回去

一頭扎進沼澤

哪怕滾燙的情欲

哪怕左右為難的時間

談苦

春天，太甜了

我想到苦

苦刺花、苦藤花、苦馬菜

它們抱著干凈的雨水

苦得無拘無束

清苦，爬上舌尖

苦得蕩氣回腸

當某種苦與苦相遇

苦驚呆了

這人間四月

竟然還有，比我們還要苦的

你看那輪苦月亮

正照著，田里雪白的梨花

簌簌落下

沒有邏輯地愛著

1998 年買的連衣裙

波西米亞的流蘇

無序的亂

像綠線團上的黑點

隱沒了萬物的橫截面

寬大的衣袖遮住日漸隆起的肚皮

卻遮不住

軟風，以及這人間的薄涼

液體狀的距離

已經(jīng)習慣，沿著聲音的弧形

去找真相。途中

可能會有哲學和清酒，棕櫚樹與巧克力

我的線條越畫越短，隨即坍毀

像雨水與食物的關系

只有在干旱時，才會

合二為一

呼喊與細語

五月的末尾

薔薇遲早要凋謝

或被瘋子扯下

我是房屋的小女兒

看到，用舊了的田野

空著。暮色脫下鉛灰色眼影

六月有人在頭上淬火

一條路擋住了海的深藍

我在房中練習隱身術

不像個女人，像演員

掀開日子的鍋蓋，花紋浮現(xiàn)出

紫色水母，任何舉止

都奔往腐爛的過程

異于習慣的一部分

有時像一只叛逃的狗

哭泣已被收繳

很多事情沒有預兆

如今，你所知道的有限

陽光隱去了我們之間的一些對話

從臉讀懂一個人

就不再靠近粗糙的線

和連著骨肉的一生

陪父親散步

晚飯后，夜垂下來

父親習慣去河邊散步

盡管飯前的爭論

依然像牛羊的嘴，緩慢地

吞咽著細節(jié)的部分

即使這樣

我還是突然想陪他走走

燈火很黑，馬鈴薯地里

白色的小花浮在月光下

新修的建筑物和樹

有許多相似之處

父親始終一言不發(fā)

只有河水嘩嘩淌過

一把鑰匙

當然放在哪兒都

不妥當

灰銀的齒峰

語境中，記述過一個人

住在十樓不合適

潮濕和繁茂

也不合適

骨頭被磨得沒有層次

結繩，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