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婆的咸雞蛋

陳亮

我的童年時光是和嘎婆一起，在陜西老家鄉下的農村里度過的。嘎婆，是我們當地人對外婆的叫法。鄉下人居住分散，家家戶戶都喂有十多只雞。雞無需用籠子關起來，它們可以自由地在房前屋后覓食。這種散養的雞肉質很鮮美，產出的雞蛋也非常有營養。農戶養幾只雞，不僅可以用剩飯喂雞，不糟蹋糧食，還可以賣了公雞或雞蛋，換一點油鹽錢貼補家用。

嘎婆平日里居家過日子非常節儉，要么是家里來了客人，破例做一回雞蛋；要么是家里人要外出務工，外婆才肯煮十幾個雞蛋，讓親人帶著作為路上充饑的食物。每到此刻，我們這些饞嘴娃娃們也總是能跟著沾光，順便打打牙祭。

每年的春秋兩季，是母雞產蛋的高峰期。如果有一段時間家里沒來客人，也沒人出遠門，嘎婆就會攢下很多雞蛋。攢的雞蛋多了，嘎婆便會制作腌雞蛋。嘎婆說：“腌雞蛋含有鹽分，短時間內不會變質。你們的父母和幾個舅舅長期不在家。在外闖蕩的人辛苦哩。雞蛋腌了不怕壞。等他們回家也能吃上。”

嘎婆每次腌雞蛋，家里就像迎來了一場盛大的節日。那種令人期待的欣喜，不亞于過春節。狹小的木屋內，氤氳著一股濃濃的香味兒。沸騰著的湯鍋內，咕嘟咕嘟地翻著浪，里頭徜徉著生姜、八角、桂皮、草果、花椒、蓽撥、小茴香等香料。這是嘎婆煮制的調料水。等調料水煮好，用笊籬打去料渣，舀入盆內晾涼就可以備用了。

每次只要是聞到這種像煮肉一樣的香味兒，原本在院子里瘋玩著的一幫饞嘴娃娃們就會第一時間趕來幫忙。只見嘎婆先將準備腌制的雞蛋小心翼翼地清洗干凈，擱在筲箕內控水。隨后，她在屋后的土坡上鏟兩鍬黃土，加入適量食鹽和白酒，用調料水和成稀稠適當的黃泥漿，再將洗好的雞蛋糊上黃泥巴，逐個放入瓷缸內，最后用塑料布封住缸口，四周用麻繩子捆住。約莫二十來天，缸內的腌雞蛋就算腌制入味了。每次吃腌雞蛋時，只需將雞蛋外的黃泥洗掉，再將雞蛋放入鍋內用文火煮熟就可以了。嘎婆說：“雞蛋裹泥之前一定要先洗干凈。因為不洗的話，雞蛋皮上的細菌也會隨著鹽分滲入雞蛋里。在泥漿里加白酒也是為了除腥增鮮。”

用這種方法腌制的咸雞蛋，咸淡適中，油多味佳。剝去蛋皮一切兩半，蛋黃就會泛出金燦燦的蛋油來。嚼一口，頓時齒舌生香。與外面市場售賣的咸鴨蛋相比，嘎婆腌的咸雞蛋的口感絕對不一樣。除了沒有土腥味之外，嘎婆調制的調料水令雞蛋多了一份類似煮肉的芳香。咸蛋在秋季，存放一兩個月是絕對不成問題的。不過，嘎婆不輕易給我們這些娃娃們開小灶。腌好的雞蛋要留著給外出打工的親人回家一起吃。因為團聚，那咸雞蛋的味道似乎更加鮮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