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立新
任何一個觀點的提出,是需要得到證明的,論據充足才能說這個觀點成立。如何證明我今天提出的“生活是藝術創新的引領者、啟發者”這一觀點呢?
1、有考古資料證明,中國的繪畫藝術啟于舊石器時代:考古學者在內蒙古陰山山脈,發現了先人們在長達一萬年左右的時間內,受宗教和巫術的感召,以山為載體鑿刻的,記錄古代北方匈奴、敕勒、柔然、鮮卑、蒙古等游牧民族的生產、生活歷史的,長達300公里的巖畫;考古學者還在蘇北連云港將軍崖,發現了長22米、寬15米,分別鑿刻在山坡的西、南、東三側的反應中國原始農業部落社會生活的巖畫。這些巖畫證明,舊石器時代的先民們在生活的引領下,為把當時的生活情景真實地記錄下來,無意中創造了中國繪畫史上的“巖畫”。

2、在新石器時代,當人們發現了可用來進行彩繪的天然礦物質顏料時,具有創造力和想象力的先人們,便將用來美化自己的日常生活用具——陶器,人們將平時里看到的、想到的東西畫在陶器上,陶畫就這樣隨生活的引領自然產生了。陶畫有很多的實證資料:比如出土于河南臨汝閆村的《彩陶鸛鳥石斧甕》,其上的紋飾“鸛”、“魚”(鸛、鳥分別是原始社會兩個部落的圖騰崇拜)、“石斧”(象征權利)的組合,記錄了兩個氏族部落兼并的史實。《彩陶鸛鳥石斧甕》有非常高的藝術價值——以寫實手法表現的物象,標志著中國史前繪畫藝術由紋飾繪畫向物象繪畫的發展,并孕育了中國繪畫表現手法的兩種基本形式——勾勒和沒骨。
3、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人們制造了帛,藝術家們又在帛上作畫,帛畫就產生了;人們制造了漆,藝術家們又用漆作畫,漆畫就產生了;……人們制造了紙,藝術家又在紙上作畫,紙畫就產生了,紙畫后來被人們命名為國畫。
當人們創造了日常用具——瓷時,瓷畫也在人們的不斷探索中產生了。真正的瓷畫,經歷了唐代長沙窯釉下彩繪、宋代磁州窯釉下“白地黑花”、元代景德鎮窯釉下“青花”,漫長的探索之路。在一代代陶瓷藝人們的不懈努力下,瓷畫逐漸成熟了、豐富了。
中國畫有三科:人物,山水,花鳥。最早出現的是人物畫,人物畫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統治者希望有可以用來了為統治階級服務的、能成為政教宣傳工具的東西,人物畫便應“是知存乎鑒戒者圖畫也”之需而產生。 山水畫的出現,原因在于:“魏晉南北朝時期,中國社會‘仕隱分工’,形成了隱士階層,隱士們厭煩世事紛繁,回歸自然,通過自然山水以‘暢神’、‘澄懷觀道’,追求‘天人無際’、‘天人合一’”。花鳥畫出現的原因,是“詩人六義,多識于鳥獸草本之名,而律歷四時,亦記其榮枯語默之候,所以繪事之妙,多寓興于此,與詩人相表里焉”。
從上述一、二兩點可知,繪畫藝術是應人們的物質需求和精神需求而產生的,繪畫藝術的擴展、推進,是因為現實生活中的萬事萬物在變化,因此,繪畫藝術的不斷出新,是因為生活在引領。
至于生活對藝術創新啟發,我們可以從下面的資料中推證:
《洛神賦圖》,我們都知道,是東晉畫家顧愷之創作的,開中國傳統繪畫長卷的先河。顧愷之以類似于連環畫的形式,將曹植《洛神賦》中的情節用一個個獨立畫面在一幅長卷中呈現出來,并以山水做為背景,利用山石、林木、河水來分隔、銜接不同情節,讓人們可以通過畫卷完整地讀出《洛神賦》的內容,成為了后世的典范。但《洛神賦圖》與后世畫作相比,“不講透視和比例關系,而是采用一種感覺經驗中積淀的對重要表現對象的拔高擴大處理,比如重要人物就畫得比次要人物要高大,以突出重要人物的神情及衣著”,讓后人看到了那個時代的局限。
中國畫構圖問題的解決啟于南北朝的宗炳。宗炳在《畫山水序》中說:“去之稍闊,則其見彌小。今張絹素以遠映,則昆閬之形,可圍千方寸之內;豎畫三寸,當千切之高;橫墨數尺,體百里之迥。”他通過以絹素映山水的體驗,得到啟發,最早提出了這一構圖的透視原理。
唐代的王維也從大自然中獲得啟發,解決了構圖中的一些問題。他撰寫了《山水論》,提出處理山水畫中透視關系的要訣:“丈山尺樹,寸馬分人,遠人無目,遠樹無枝,遠山無石,隱隱如眉,遠水無波,高與云齊。”
宋代郭熙在與大自然的長期接觸中,獲“遠望以取其勢,近看以取其質”,“真山水之煙嵐,四時不同,春山淡冶如笑,夏山蒼翠如滴,秋山明凈如妝,冬山慘淡如睡”之心得。并通過對真山真水的細致觀察,總結出了“三遠”構圖法——“山有三遠:自山下而仰山顛,謂之‘高遠’;自山前而窺山后,謂之‘深遠’;自近山而望遠山,謂之‘平遠’。”讓中國山水畫的構圖終于有了一定規。

中國畫在構圖上的透視問題,經過歷代畫家的探索,到宋代形成了完整的體系。
“散點透視法”,是中國畫獨特的構圖方法。畫家的觀察點既不固定,也不受視域的限制,而是根據需要,移動著立足點進行觀察,凡各個不同立足點上所看到的東西,都可組織進自己的畫面上來(有人也稱其為“移動視點”)。中國山水畫能夠表現“咫尺千里”的遼闊境界,正是“散點透視法”創造的奇跡。
與《洛神賦圖》比,北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長卷畫“在表現手法上,以不斷移動視點的辦法,來攝取所需的景象,大到廣闊的原野、浩瀚的河流、高聳的城郭,細到舟車上的釘鉚、攤販上的小商品、市招上的文字,和諧的組織成統一整體。在畫中有仕、農、商、醫、卜、僧、道、胥吏、婦女、兒童、篙師、纜夫等人物及驢、牛、駱駝等牲畜。有趕集、買賣、閑逛、飲酒、聚談、推舟、拉車、乘轎、騎馬等情節。畫中大街小巷,店鋪林立,酒店、茶館、點心鋪等百肆雜陳,還有城樓、河港、橋梁、貨船,官府宅第和茅棚村舍密集。如此豐富多彩的內容,主體突出,首尾呼應,全卷渾然一體。畫中每個人物、景象、細節,都安排得合情合理,疏密、繁簡、動靜、聚散等畫面關系,處理得恰到好處,達到繁而不雜,多而不亂”,功勞在“散點透視法”。
解決中國畫構圖難題的“散點透視法”是歷代畫家在對大自然觀察中獲得啟發而創造的。
其實,“生活是藝術創新的引領者、啟發者”這一觀點,是我在多年的瓷畫創作過程中感悟出來的。
我是一位瓷上山水畫的創作者,我作瓷畫常常會遇到瓶頸,在工作室呆得時間長了,便會出現素材用盡竭,構圖無新意的情況,哪怕苦思冥想,也無濟于事。然而,背上行囊,游歷大自然之后,大自然中的人、事、物或多或少都能給我一些觸動,特別是那些能觸及我靈魂的東西出現時,我的精神會非常愉悅,愉悅的精神又會觸發我的創作靈感,靈感涌動,新的東西就出來了,或生新立意,或出新構圖,偶爾也能有創新。現實生活啟發我:山水畫不能只畫山水,它應該折射人類的社會生活,反映大自然的生態環境,反映人類與大自然的和諧共處。受現實生活的啟發后,我的山水畫變得有血有肉,不空洞。我所有的獲獎作品,都源于我親歷的山山水水,都源于我親歷的現實生活。
從古到今,從史料到現實,我們可以得到一個肯定的說法:每一種藝術的新起,都源于生活的引領;每一次藝術的創新、進步都源于生活的啟迪。藝術之所以能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源于人類精神生活的需求,和現實生活的啟發、引領。有生活,才有藝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