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軍持系外來器型,名稱即是梵語音譯。[1]過去有關軍持的研究主要分兩種:一、軍持作為宗教用器,與佛教東傳息息相關,傳入我國后逐漸迎合本土文化,變得多樣化、世俗化、普及化。[2]二、自宋、元伊始,軍持成為重要的外銷瓷之一,通過海上絲路貿易到南洋各地。[3]目前軍持發現于多種類型的遺址中,而“南海Ⅰ號”軍持的特殊出水環境,對軍持類型演變研究有著重要的標尺作用,本文就結合相關研究成果,試圖探索“南海Ⅰ號”出水軍持承載的歷史信息和文化內涵。
關鍵詞:“南海Ⅰ號”;軍持;外銷瓷
“南海Ⅰ號”沉船遺址出土數量驚人的遺物,包括大量宋錢,2016年公布的最晚年號為南宋高宗的“紹興元寶”,而整理2017-2018年度發掘出土銅錢時,發現更晚年號“乾道元寶”,此外船艙內出土“丙子年”肩款的醬釉四系罐,據“南海Ⅰ號”考古項目現領隊之一孫鍵先生考證,“丙子年”在南宋出現過三次,分別為公元1156、公元1216和公元1276,而孫鍵先生認為1216的可能性更大,[4]即這艘船沉沒的時間為南宋中晚期,其間出水軍持的年代也可以定在南宋。
1 “南海Ⅰ號”軍持的出土情況和形制
截止2018年初“南海Ⅰ號”遺址共出水兩件軍持,其中一件尚未公布具體形制。已公布的白釉印花仰蓮紋軍持,[5]其形制同德化蓋德碗坪侖宋代窯址采集的3件軍持基本一致,長頸,平底,流附在肩腹之間,青白釉,底部及內腹壁無釉,頸部有兩道凸弦紋,下腹壁印仰蓮瓣紋。[6]發掘者初步判定“南海Ⅰ號”的這件軍持屬德化系,且遺址中出土軍持器蓋,但難以判斷兩者間的關系。
“南海Ⅰ號”出水的這件軍持為直頸,與當時德化主流弧頸侈口的風格迥異,反而是在磁灶窯出土過一件頸部較直的軍持,其口部起棱的做法,似乎是磁灶系做法,這可能和工匠集團流動、技術傳播有關。它的主體裝飾工藝稍顯繁復,是目前所見同期、同類器物中最獨樹一幟的,紋飾總共分五個單元,上腹飾以枝葉紋,其上再以卷葉紋間隔頸部;下腹飾以卷云紋,用兩道弦紋分隔開其下的仰蓮紋;流上半部飾一道凸弦紋的做法也顯得別具一格。通過對比,發現其仰蓮紋蓮瓣較小,和同時期德化軍持裝飾蓮瓣占據下腹的做法不同,有學者認為軍持裝飾仰蓮紋是受佛教因素影響的表現,[7]但在瓷器上裝飾仰蓮紋的做法較常見,龍泉窯瓷器許多都在下腹部裝飾蓮瓣,德化青白釉喇叭口瓶、青白釉粉盒也有裝飾仰蓮紋的類型,且并非所有軍持都遵循這個做法,因此這種說法有待商榷。
2 陶瓷軍持與佛教
目前所見陶瓷軍持最早發現于江西新建隋墓,唐以后數量增多,但從出土數量和地點看,唐代軍持數量較有限,傳播范圍和使用群體相對較窄。遼、宋時期,軍持演變出多種類型,出土地點增多,分布范圍變廣,如河北定縣凈眾寺、靜志寺塔基、山西平定壽寧寺地宮、遼寧南塔地宮、北京冶仙塔基、凈光寺舍利塔基等,此外包括諸多遼墓中也有發現。有的學者認為靜志寺塔基出土帶“官”白瓷凈瓶可能時代在晚唐至五代。[8]此間軍持的發現主要與佛寺、僧侶相關,表現出濃烈的宗教色彩傾向。
3 銅制凈瓶與道教
在四川地區多處窖藏發現銅質軍持,如簡陽東溪園藝場、江油縣彰明公社窖藏,其中共出銅琮、銅凈瓶、燭臺等,廣安縣廣福鄉窖藏伴出一件鎏金寶杵法器,使人很自然的將其與宗教用器聯系起來。尤其在江油彰明公社窖藏伴出的“天迎會”的印文,學者推測這是當時道教“以靈寶為萬法之樞紐”的做法相關。[9]因而無論是出土于佛寺地宮、塔基或窖藏的軍持都與宗教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也即是說到宋代,軍持的宗教性質并未削弱,反而被多種宗教體系所采納,這在后來東南亞地區皈依回教后仍使用軍持上可以得到證實。[10]另需注意這些銅制軍持造型上都更接近唐五代至北宋軍持(凈瓶)的形制,與南宋以后的造型有所區別。
4 白瓷注壺與南宋軍持
葉茂臺遼墓出土的白瓷注壺[11]一改唐代笨重豐腴的體態,燒白瓷的技術可能源自定窯系,造型外觀則是自我創新,可能出于實用性的考慮且能增大器物容積,也有可能是不同時代和地區造型藝術追求上的差異。通過對比發現,葉茂臺與其它幾座遼墓出土的白瓷注壺(凈瓶、軍持)的形制,與南宋到元期間典型軍持造型最為接近,然而其間是否存在聯系,還有待更豐富的發現加以佐證。南宋軍持形制與前代相比,給人以較大的割裂和突變之感,南方軍持造型,如果能與遼墓出土的凈瓶聯系起來,軍持發展演變會顯得更為合理。
5 小結
“南海Ⅰ號”出水的軍持確有作為實用器的可能性,但它與直接出土于佛寺地宮、塔基的軍持不同,它的出土環境會讓人產生多種推測:隨行僧侶攜帶、船工用器或外銷產品。由于其出土于沉船遺址中部區域,層位屬于晚期海泥沉積層,接近船貨艙位置,使人更傾向于認為它同沉船遺址中其他船貨一樣,乃是外銷產品之一,“南海Ⅰ號”現發掘領隊之一的孫鍵先生也持此看法。而且在當時東南亞各國對軍持的使用中,無論之于佛教還是伊斯蘭教信徒,應該還是帶有強烈宗教性質的。
這件軍持屬中國制造的性質毋庸置疑,因為它是在隨“南海Ⅰ號”出海后不久便沉沒于我國南海海域,不同于泉州灣海船上出土的兩件軟質陶軍持,曾一度被懷疑是從東南亞帶回來的產品。[12]且“南海Ⅰ號”出土軍持不僅從制作工藝上有明顯的指向性,其共出瓷器也都可以明確窯口或窯系,結合乘船的年代,可構建船貨的相對年代。把其中出土的軍持置于大的歷史框架內看,縱向上有別于唐五代乃至北宋軍持的造型,橫向上區別于國內或海外其他地區發現的軍持,可以推測南宋時期這類造型的軍持是首先在我國出現,并開始批量生產,然后作為外銷瓷以遠銷海外。在銷售的過程中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會迎合當地民族心理,如裝飾一些當地人喜歡的圖案或顏色,不過作為文化交流的實物載體,其濃郁的中國傳統風格卻是無可取代的。
當然,器物研究不能局限在器物形態的轉變之上,還應該關注人們的生活和歷史事件相互結合起來,這樣才能真的透見事物背后的信息。[13]在部分唐宋詩詞里也有提及軍持的句子,多是描述如何用其汲水、飲水,[14]其次在少數普通唐墓中也出土軍持,[15]這貌似體現了軍持使用群體的逐漸擴大,不過就此推斷其世俗化、普及化的進程還是稍微欠妥,但其作為外銷瓷之一的重要性卻不可置否。如“南海Ⅰ號”出土軍持與泉州灣考古發現的諸多宋代窯址的相互印證,還有在許多沉船中都發現了軍持,如“南海Ⅰ號”、華光礁和泉州灣沉船,[16]這些沉船的年代跨度較大,也從反向證實了軍持長期以來作為重要外銷瓷之一的觀點,因此“南海Ⅰ號”出土軍持作為商品的可能性極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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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高永川(1994—),男,蒙古族,貴州省大方人,成都市武侯區四川大學考古學專業碩士,研究方向:秦漢至元明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