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世昊
摘 要:參軍,中國古代官職之一,就其本身來講,看似無關乎中國歷史之大勢,實則在其背后隱藏著政治權力斗爭的暗流。本文對參軍這一官職從漢末到魏晉的流變進行了考證,發(fā)現(xiàn)其大體上經(jīng)歷了從職外之權到權外之職,最后再到名正言順的過程。參軍從臨時職位到正式官職的華麗轉(zhuǎn)身,與其所處的歷史大環(huán)境密不可分,它的流變反應了漢末到魏晉的軍權、相權以及君權的交錯縱橫。本文在完成“參軍”流變考證的基礎上,發(fā)現(xiàn)其與中國中古政治的聯(lián)系。
關鍵詞:參軍 ;開府 ;東漢;魏晉
參軍,中國古代官職之一,就其本身來講,看似無關乎中國歷史之大勢,實則在其背后隱藏著政治權力斗爭的暗流。關于對秦漢魏晉時期官制的研究,以閻步克先生的研究成果最為突出,其著作《波峰與波谷》探討了魏晉南北朝時期官僚政治的混亂衰弊,追本溯源。本文在閻步克先生相關研究理論上進一步發(fā)揮,求“參軍”流變考證,發(fā)現(xiàn)其與中國中古政治的聯(lián)系。
1 “參軍”本為“職外之權”
“參軍”在其產(chǎn)生之初應當是一種事權,而并非是一個官職。“參軍”一詞較早出現(xiàn)在東漢,可見于《后漢書·董卓列傳》,傳中說:“(溫)參軍事孫堅說慎曰”之字樣。該語應發(fā)生于中平二年(185),在這時,羌胡地區(qū)發(fā)生動亂,朝廷委派車騎將軍張溫平亂,孫堅隨軍為張溫參軍事。那么,張溫為什么會以孫堅為參軍事呢?此時的參軍事與其說是一種官職,不妨說是一種上級臨時賦予的辦事權限,主要是賦予那些相對非核心武官或者有軍事才能的文官以軍事參與權。這是我們了解參軍本源的關鍵。張溫此時為車騎將軍,可參見《后漢書·孝靈帝紀》。車騎將軍作為僅次于大將軍、驃騎將軍的高級軍職,是擁有開府置幕僚的權力的。 “其驃騎、車騎府有長史、司馬。”而孫堅在“參軍事”之前任別部司馬,并且很有可能是以別部司馬的身份入張溫幕府之中,而非他職。別部司馬相關權力于《通典》中可見分明,是將軍之“別營領屬”,并不在三軍之核心,無力干預軍事行動,只參與一線作戰(zhàn),領兵帶兵也是聽從上級將軍的指揮,不能自己做主,其所部兵馬也“多少各隨時宜”,可見孫堅之軍職與權力并非可決策。另,孫堅先前也并非中央官員,因其平定黃巾起義有功,乃為別部司馬,此時為中平元年(184),可見《三國志》其本傳,曰:“中平元年……俊具以狀聞上,拜堅別部司馬。”孫堅從入京到此時出征至多不過一年,并非久在京中的核心集團人員,跟隨張溫出京征伐羌胡,亦是以別部司馬身份,并非在軍中之核心。張溫其人行狀不可考,就《漢書·孝靈帝紀》中言,其之前擔任的皆為文官,如大司農(nóng)、司空等,他的軍事能力是令人懷疑的,此次出兵羌胡是他首度領兵并擔任軍職,非有善于軍事的人員來輔佐,孫堅以軍功取官,是比較合適的人選,但是其官職與威望不足,需要以官職外的權力以加強,故賦予孫堅以參軍事權。以他職任參軍事者,且與孫堅同時的為陶謙,陶謙他當時是以幽州刺史的身份來參軍事。《三國志·陶謙傳》:“(陶謙)遷幽州刺史,參車騎將軍張溫軍事,西討韓遂。”幽州刺史為文官無疑,而且“刺史威輕,既不能禁,且用非其人,輒增暴亂。”且為北境邊郡之官,是沒有參與車騎將軍西伐叛亂的軍事行動的權力,唯有“職外之權”才可。此時的參軍事并非正式權力,乃是一項臨時權力,事罷權散。孫堅在平定西部之亂后,也并非繼續(xù)跟隨張溫,而是南下,“為長沙太守……封烏程侯。”陶謙則東去,為徐州刺史。所以,“參軍”之肇始,并非官職,乃是事權也。
2 “職外之權”轉(zhuǎn)向“權外之職”
東漢末年至魏晉,皇權大部分時間都處于相對弱勢的地位。表現(xiàn)之一便是開府這一權力的流變。而參軍由“職外之權”向“權外之職”的演變恰恰也是在開府這一權力的“無的放矢”之中。兩漢的高級官員,如“三獨坐”、丞相等,皆有開府的權力,但是此時的開府僅僅是處理政務的需要,于政治斗爭的因素沾染的不多,自己的府屬實際上也是整個官僚系統(tǒng)的組成部分之一。到了東漢中期之后,有一些外戚出于籠權的目的,往往以軍職(如大將軍)來進行輔政,開府之權始過于君權之上,《后漢書·竇融列傳》中說權臣竇憲:“(竇憲)既平匈奴,威名大振……皆置幕府,以典文章。”此后,乃至到了三國魏晉時代,開府權往往與軍權相綁定,如“(李)傕又遷車騎將軍,開府”。故要大量吸收軍事人才。這與君權的相對低落、地方割據(jù)勢力的形成相關聯(lián)。軍事人才往往被大大小小的割據(jù)勢力所征辟為參軍事。如“鐘繇表拜(杜襲)議郎參軍事……太祖以為丞相軍祭酒。”又如“袁紹以(董昭)為參軍事”。高級官員開屬征僚本所應當,但是,在軍權壓倒君權的時候,開府權力便成為權臣本職權力之外的“權外之權”,其僚屬(包括參軍)也成為這種“權外之權”的“權外之職”。
參軍在這一時期(東漢末年至三國初年)由職能性向官僚化進行流變,換言之,參軍成為正式的官職的跡象已經(jīng)初見端倪,其表現(xiàn)是事罷權散這一約定俗成的取消。可舉《三國志·張范傳》為例,張范之弟張承,“魏國初建,承以丞相參軍祭酒,領趙郡太守。”,后又言“太祖將西征,承參軍事”。“魏國初建”學術界普遍的看法是建安十八年(213),曹操為魏公。曹操西征有二次,第一次為征關中馬超、韓遂諸將,為建安十六年(211),時間順序不合,第二次為征漢中張魯,為建安二十年(215),時間合適。此條可見,張承自建安十八年為曹操參軍事,建安二十年隨曹操西征以參軍事。到了這個時候,參軍事之職權并沒有事罷權散,變得非臨時性,變得相對常規(guī)。
3 在其位,謀其政
三國至西晉初年,是皇權由低落暫時向上上升的階段,也是參軍正式官職化得時期,這不得不說是官制的一大變化。簡要概括一下,參軍由體制之外向體制之內(nèi)演變,由私人權力之辟屬向官僚系統(tǒng)的演變。由體制之外向體制之內(nèi)進行演變,勢必要加強官職權力,其路徑有二:一是加強原有權力,二是賦予新權力。參軍則是通過第二條路徑加強的。參軍早期只有參謀權,決定權在位高者,領兵權亦是沒有。前文提到的陶謙等人在參軍事時,并未有單獨領兵作戰(zhàn)指揮的記錄。這種情況到了三國鼎立左右,初步得到了改變。《三國志·曹休傳》中說:“太祖謂休曰:‘汝雖參軍,其實帥也。”說明了此時的曹休作為參軍已經(jīng)有了軍事決定權。不光是曹魏這邊,在西南方向的蜀漢的參軍職權也擴大了,如“諸葛亮以(馬)謖為參軍……統(tǒng)大眾在前。”,說明參軍參軍有領兵獨當一面的權力。參軍在這時亦有行政權,開始處理政務。《三國志·蔣琬傳》云:“(蔣琬)遷為參軍……與長史張裔統(tǒng)留府事。”說明了參軍可以與相府長史一起協(xié)助丞相處理政務。參軍這一官職自覺或不自覺間納入官僚體系之中。參軍的官職化亦體現(xiàn)在這一官職的泛化,特別是魏晉之際,如王濬“參征南軍事,羊祜深待之。”說明此時如“四征”將軍之列,亦有參軍的設置。這一時期是參軍的正式確定,可謂“位正權明”。
4 結語
參軍這一官職由最初的臨時權力到“權外之職”,再到正式職官化,實質(zhì)上反映出東漢末年到魏晉之初,官僚系統(tǒng)的一大內(nèi)部調(diào)整,這種官僚系統(tǒng)的“新陳代謝”,恰恰也是中國古代君臣權力的調(diào)整與平衡的路徑。
注釋
1.《後漢書》卷72《董卓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標點本,第2320頁。
2.《文獻通考》卷59《職官考》。
3.《通典》卷29《職官》。
4.同上
5.《三國志》卷46《吳書一·孫破虜討逆?zhèn)鳌罚本褐腥A書局,1982年標點本,第1094頁。
6.《三國志》卷8《魏書八·二公孫陶四張傳》,北京:中華書局,1982標點本,第247頁。
7.《後漢書》卷75《劉焉袁術呂布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標點本,第2431頁。
8.《三國志》卷46《吳書一·孫破虜討逆?zhèn)鳌罚本褐腥A書局,1982年標點本,第1095頁。
9.《後漢書》卷23《竇融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標點本,第819頁。
10.《後漢書》卷72《董卓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標點本,第2334頁
11.《三國志》卷23《魏書·和常楊杜趙裴傳》,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標點本,第666頁。
12.《三國志》卷14《魏書·程郭董劉蔣劉傳》,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標點本,第436頁。
13.《三國志》卷11《魏書·袁張涼國田王邴管傳》,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標點本,第338頁。
14.同上
15.《三國志》卷9《魏書·諸夏侯曹傳》,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標點本,第279頁。
16.《三國志》卷39《蜀書·董劉馬陳董呂傳》,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標點本,第983、984頁。
17《三國志》卷44《蜀書·蔣琬費祎姜維傳》,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標點本,第105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