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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口,位于甘肅省蘭州市西固區,是黃河上游的千年古鎮。多年以前,河口是黃河“黃金水道”的重要港口和貨物集散地。因此,當地保留了大量明清時期古民居,除了年代久遠的老宅,還存有許多民俗文化,比如家譜、家訓、家規、名家字畫、碑文石刻等。其中,一度失傳的紗燈算得上是河口的一大名片。
“街呈十字店重重,昔日繁華尚有容。水陸碼頭衰去后,商家后代盡從農。”作家柳祥麟《古堡商街》描寫的正是甘肅省蘭州市西固區河口村的變遷,河口距離蘭州市區47公里,素有“金城西大門”之稱。
遙遠的歲月已經逝去,作為古渡口的河口一片寧靜,偶爾有飛鳥掠過水面,只有看到距離黃河岸邊不遠的車馬店,你才會恍惚憶起,原來這里曾經也是車水馬龍。唐玄奘取經曾在這里歇過腳,霍去病西征曾在這里飲過馬,林則徐前往新疆時也在河口打過尖。當年的行人履痕、金戈鐵馬都已遠去,只有村莊還靜臥于此,枕著黃河水,靜靜聆聽“黃河擊水三千年”的誓言。
不知道是那個渡口成就了這個村莊,還是這個村莊成就了那個渡口,總之,靠近河口村,最繞不過去的就是那個曾經輝煌一時的古渡口。
河口,“地據南北之間,為東西咽喉扼塞”,絲綢之路的北、中、南三條路線必須渡過黃河才能進入絲綢之路黃金段——河西走廊。也正因如此,曾被稱為“金城渡口”的河口渡成為了黃河上游最為著名的古渡口之一。

左右頁圖:河口村的歷史已逾千年,其每一處風物都散發著歷史的厚重感。經過恢復,四城門、四牌坊、鐘鼓樓、握橋、河口古民居等建筑煥發出新的光彩。2012年,河口村被住建部等評為“首批中國傳統村落 ”。
有關河口的記錄最早可追溯到西漢時期。從西漢到南北朝時期,金城渡口一直是黃河上游的重要軍事渡口。據史書記載,漢武帝元狩兩年(公元前121年),霍去病進軍河西,西征殲滅了匈奴渾邪王、休屠王的主力,就是從此渡口上岸的;唐貞觀三年(公元629年),唐玄奘西行取經,經渭源到達蘭州后渡過黃河,再經河口、沿莊浪河西行,翻過烏鞘嶺到涼州。
自西漢以來,戰火紛揚、連綿不絕,黃河之西的驃騎游牧民族虎視眈眈,時常狼煙兀起。在河口的堤岸上,已然尋不到當年的鐵血和烽火,但渡口還在,河口村還在。作為甘肅省歷史文化名村、蘭州市“歷史文化街區”,河口村的古烽燧、明長城遺址皆為甘肅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而河口村更值得被記起的,是那些逐漸湮沒在歷史風塵中的古民居遺址和這個村莊鮮活的生命力,以及穿透力極強的文化氛圍。

左右頁圖:河口的古民居大多建于明清時代,有近200年歷史,是研究西北地區明清建筑的活化石。古民居里的家具一般有八仙桌、太師椅、屏風、炕柜、琴柜等。門窗、家具、墻壁上的雕刻做工精細,造型別具一格,保留數百年而經久不變,令人稱絕。
河口村的古民居建筑大多沿河而建,清幽靜謐的老宅子被歲月雕刻,一塊磚、一片瓦都在述說著曾經的繁華與熱鬧。
漫步河口村,仿佛每一步都踩著一個故事。隨意推開一扇厚重的大門,古樸精致的門飾,偌大的花格窗戶,考究的用料、精美的雕刻,讓人過目難忘。據村里人回憶,這里以前是碼頭倉庫,是河口海關;這是磨坊、酒坊、煙坊;這是義學……
而在這些院內的梁柱上,刻著形態豐富的圖案,形象精致,每個圖案都有含義。祠堂大門兩側的廊檐下,一顆顆飽滿的石榴垂下來。河口村文化站站長張振祥說,這是取“多子多孫”的寓意。張振祥指著上面的圖案,頗為惋惜:“明朝的花紋是最精致的,到了清代往后,就慢慢粗糙起來。尤其是后期補的那些圖案,跟以前完全沒有可比性。”
“看了河口村,便知道紫禁城什么樣!”老人謝福壽說起來滿是得意。歷經歲月的洗禮,河口村現存較為完好的古民居院落還有39處,房屋200多間,是我國明、清時期西北民居建筑的縮影。從村中心的鐘樓往四個方向看,村子分為東、西、南、北四條街,方方正正,涇渭分明。從村子存在之日起,它的格局就像一張棋盤,留存的古民居如同棋子,錯落有致地分布在棋盤上。
據記載,宋朝時,河口村就修過城池;元代又建東西長300多米、南北寬200多米的城池,并修有東、西、南、北四個城門,稱“莊河堡”。清同治六年(1867年),村民為抵御匪患騷擾,開始修筑城墻。從現存的城墻遺址估算,當時的東城墻約長147米,南城墻約長290米,西城墻約長333米,北城墻約長333米,全城總周長1100多米,城池呈梯形。現在的河口村,東門、西街、南街、北街仍然留有古城池遺址。
當然,河口民居有其驕傲的理由,保存完好的“前店后院”式古民居,前面店鋪四開門,后宅則是一大家人生活的地方;背街的其他民宅則是四方齊整,單門獨戶。走進一個保存完好的二進院落,一進院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面巨大的照壁,院落內的景致被遮擋得嚴嚴實實,這在古代,取“財不外露”之意,而且如果從院門外就能看到院內,對于家中女眷來說,也多有不便。


張振祥介紹:“民宅的門色,就是這家主人政治地位、經濟實力的象征。平民百姓家的宅門門色與官宦人家是有分別的。一般平民家的宅門顏色,只能采用木材的本色,不刷任何顏色,所以也叫做‘柴門’,而那些官宦人家、富豪巨賈的門色,可以涂成紅色,也叫做‘朱門’。所以,人們可以不進宅院,從門色就知道主人的官階或社會地位。”
河口村古民居中的祠堂文化,亦是不得不提的。河口人九成以上都姓張。但這里面還有區分,其中有姓張的張氏,還有姓朱的張氏。而這姓朱的張氏是皇族,乃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四子肅王后人。
河口的名字,總是跟紗燈連在一起的。從清中葉開始,隨著商貿興旺發達,河口村就盛行燈會,期盼來年興旺。
據《皋蘭縣志》記載,清同治、咸豐年間,河口每年農歷正月十五的元宵會就要掛紗燈。一般從正月十四就開始,到正月十七、十八收燈。據說,在正常年景,燈會每隔兩三年就會舉辦一次。河口的花燈會上有三種彩燈,一種是用檀木制作的六角形彩燈,另一種是家家戶戶門前都要懸掛的木制框燈,還有一種是用楠木制作的紗燈。彩燈點亮后,中間紅綠相映,兩邊則是圖文并茂的畫卷,燈月交輝,多姿多彩。
近年來,失傳已久的河口紗燈從家家戶戶的倉庫里被“淘”了出來。根據村中老人的口述和燈箱上殘留的圖案,按照最傳統的樣式和制作方式,煥發出新的生機的河口紗燈就呈現在人們面前。
某年元宵節的傍晚時分,我從東街進入河口村,沿“燈廊”前行,開始賞燈。一些四棱的紗燈上,繪制著古代仕女圖,栩栩如生的侍女手拿團扇,團扇上畫著精致的山水畫。當地紗燈的藝術風格又融入了濃重的地域特色,從整體上看,有敦煌莫高窟壁畫的影子,尤其是整體背景上色方面,大塊色料的填涂,用來表達物件、木梁、條案、家具、服飾等,屬工筆細描。更突出的特色是用線條來勾勒形象,寥寥數筆,形象就躍然紙上,好似傳神的現代速寫,細膩、圓潤、流暢,充滿張力,韻味十足。


左右頁圖:紗燈可裝可拆,保存方便,因此能反復使用。左頁圖為河口村文化站站長張振祥在重裝紗燈,右上圖為河口古鎮懸掛的新紗燈,右下圖分別為聽著秦腔的河口村民和做工精致的紗燈。


夜幕降臨,一路的燈盞“刷”地亮了起來,遠遠望去,點點紅暈點綴在藍黑色的夜空之中。我的眼前似被罩上了一層朦朧的毛玻璃,透過夜色,紗燈上的一幅幅畫似乎靈動起來:《桃園三結義》《三顧茅廬》《赤壁之戰》,三兄弟對天跪拜,諸葛先生書生意氣,赤兔馬仰天長嘶……
河口村中心的大戲臺上,濃墨重彩、咿咿呀呀的秦腔隨風傳進古老的院落,村民們扶老攜幼,聽著臺上悲歡離合的唱腔。臺上的藝人卸了妝,轉身拿起脫下的戲服就往家走:“娃娃還等著吃飯呢。”
好一幅鄉村民俗圖!這幅歲月的長卷徐徐展開,讓人仿佛穿越了時空,回到往昔。跨過黃河上游的古渡口,從河口村的古民居和精美的紗燈中,我們還可以依稀地摸索到歷史的脈搏,這些歷史文化遺存,正煥發出新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