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第一人”的說與做

尚麗

王陽明先生，被后世尊稱為“千古第一人”。他不僅是一位哲學家、思想家，還是一位極其會說話的人。

何謂第一等事

1483年（明憲宗成化十九年），王陽明在私塾讀書。

有一天，他一本正經地問老師：“何謂第一等事？”這相當于問老師，人生的終極價值是什么？

老師大吃一驚，因為從來沒有學生問過這樣的問題，但老師還是很快回答他：“當然是讀書做大官啊！”

王陽明嚴肅地看著老師說：“我認為不是這樣。”

稍作停頓，王陽明又一臉鄭重地繼續說道：“我以為第一等事應該是讀書、做圣賢。”

可有人說，王陽明根本就是說一套做一套。

因為，當王陽明滿腹經綸、桃李滿天下時，他又不屑與圣賢為伍。

這一天，王陽明的學生徐愛問王陽明：“老師，我發現您的思想似乎與朱熹截然相反啊？”

要知道，朱熹的學問可是當時的主流，徐愛的言外之意是說王陽明的思想不符合主流。

王陽明并不解釋，而是問道：“徐愛啊，你知道子夏和曾參不？”

“知道啊，孔子的得意弟子嘛。”

王陽明把一杯茶遞給徐愛：“說說看，你對子夏和曾參了解多少？”

徐愛見老師親自給自己上茶，看出老師是極其認真的，他想了想說：“據我所知，子夏迷信圣人，相信權威，但曾參更善于思考，有自己的獨立思想，他覺得所有的學問不如自己親身領悟來得真切。難道這就是老師您的答案？”

王陽明認真說道：“圣人沒什么不好。只是，一味人云亦云，那我們為什么還要思考呢？”

王陽明并沒有以老師的身份喝止學生的質疑，更沒有急著辯解，而是借助一個問題，讓學生自己去尋找答案。

一句話能夠發人深思，一個問題能夠幫人找到答案，這樣的說話之道比“詭辯”不知高明了多少。

滿街都是圣人

王陽明在廬陵擔任縣令時，抓到了一個罪惡滔天的大盜。這個大盜冥頑不靈，面對各種訊問強烈抵抗。

王陽明親自審問他，他卻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要殺要剮隨便，就別廢話了！”

王陽明也很無奈：“好吧，今天不審了。不過，天氣太熱，你還是把外衣脫了，我們隨便聊聊天吧。”大盜說：“脫就脫！”

聊了一會兒，王陽明又說：“天氣實在是熱，不如把里面的衣服也脫了吧！”大盜仍然不以為然的樣子：“光著膀子也是經常的事，沒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脫到褲子時，大盜停了下來。

王陽明哈哈大笑，問道：“怎么了？一絲不掛豈不更自在？”

大盜這回一點都不“豪爽”了，慌忙擺手說：“不方便，不方便！”

王陽明柔聲道：“有何不方便？你死都不怕，還怕羞恥嗎？看來你還是有廉恥之心的，并非一無是處呀！”

這一句話戳中了大盜的痛處。如果不是窮極無聊，誰又會去偷竊呢。

三言兩語之后，大盜一五一十全都招了。

王陽明說過：“人人都可以成為圣人。”他并沒有把人分為三六九等，他覺得人和人之間并沒有根本差異。就算是大盜惡霸，王陽明也能看到他的良知。

不過，王陽明有一位學生對此并不認同。這位學生叫王艮，因為天賦過人，一直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有一天，王艮出游歸來。王陽明問他：“這次出游，你都見到了什么？”

王艮故意逗老師說：“我看到滿街都是圣人。”

他想看看老師如何接話。

王陽明大概猜出了王艮的意思，于是借力打力，點點頭說：“你看到滿大街都是圣人，滿大街的人看你也是圣人。”

王艮很聰明，立刻明白了老師的意思，朝著王陽明拱手作揖：“老師，我明白了。”

王陽明是想告訴王艮：當你心懷善意，看到別人最好的一面，而不是瑕疵，別人看你其實也一樣。

此心光明 亦復何言

1528年陰歷十一月二十八日夜，在一艘船上，王陽明從夢中醒來。他讓人幫他更換了衣冠，倚著侍從坐正，就那樣坐了一夜。

第二天凌晨，他把弟子周積叫了進來。王陽明看了周積一眼說：“我要走了。”

周積無聲地落淚，問：“老師有何遺言？”

王陽明用他人生中最后的一點力氣向周積笑了一下，說了一句：“此心光明，亦復何言。”

生當如此，死亦如此。王陽明一生說話無數，充滿智慧和藝術，他也用一生的所作所為不辜負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后人之所以敬仰他，不是因為他官至宰相，而是因為他一生都在努力讓自己變成一個滿腹經綸卻又不失真實的人。

（本文作者系當涂縣振興路小學大隊輔導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