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清才能防控風險
——訪北方工業大學校長丁輝

文/本刊記者 包冬冬

風險是什么？隱患與風險的關系到底為何？分清隱患與風險后，如何著手隱患排查、風險管控？這是近幾年理論與實踐者矢志不渝探討的問題。本刊記者專訪北方工業大學校長丁輝教授，請他提出自己的見解。

北方工業大學校長 丁輝教授

什么是風險？對風險的辨識十分重要。風險辨識包括風險源的辨識、風險事件的辨識、風險產生的原因及潛在后果的辨識等。近日，北方工業大學校長丁輝教授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道出了他對“風險”的理解，并剖析了風險的要義、風險評估不充分的原因以及企業該如何防控風險。

記者（以下簡稱“記”）：丁校長，您好。多年來，您一直致力于風險領域的理論研究與實踐工作。請問，該怎樣理解風險？

丁輝（以下簡稱“丁”）：風險是什么？風險是實現既定目標過程中的不確定性和這個不確定性對目標的影響。純粹的風險是指某一特定危險情況發生的可能性和后果的組合。“安全風險”是指導致人員傷亡、財產損失、生態環境破壞和社會危害的可能性。

風險這個詞近年來使用越來越多，這是因為人類進入到風險社會，同時也是信息社會。風險可以從多種角度來理解，如風險信息、風險屬性、風險類型等。

從風險信息角度，風險可以分為簡單風險和復合風險。簡單風險是因果關系非常清楚的風險，如開車不喝酒，汽車追尾后車負責等。可問題是，這樣簡單的風險在城市中時有發生，并仍然有人不斷“冒著簡單風險”。

復合風險又是什么？是結果和原因之間因果關系不清晰，風險因素識別有困難，難以定量的風險。有些風險是不確定的風險，多半是由于人類的知識尚無法認識或者認清的風險，如作為自然風險源的地震什么時候發生，目前尚難以預料。有些風險尚在爭論中，如手機對人是否有危害。

從風險的屬性上看，分為固有風險與外來風險、無法預測的風險、非均衡分布的風險、承載力風險、脆弱性風險、社會風險等。上述這些風險中，有些是“人造風險”。

以火災為例。火災作為一個風險事件是由不同的風險源產生的。例如，火災可能來源于自然環境，也可能來源于社會環境。有些風險源很好判斷，但是有些則不易判斷。找全火災風險源很重要，需要在風險源辨識的基礎上判斷發生火災的可能性。

再以交通擁堵為例。它就屬于人造風險。擁堵的風險源在哪里，擁堵事件如何形成，擁堵的原因與后果是什么，都需要進行風險辨識。

有的風險是“灰犀牛”，有的是“黑天鵝”。所謂“灰犀牛”是指風險頻繁發生，近在咫尺，人們卻以為可以承受，小事一樁，甚至視而不見。“黑天鵝”風險則是平時想不到，看不見，思考不夠， 偶然觸發卻又影響巨大的風險。

從風險類型上看，可以按突發事件分類。突發事件是指突然發生，造成或者可能造成嚴重社會危害，需要采取應急處置措施予以應對的自然災害、事故災難、公共衛生事件和社會安全事件。突發事件是我們當今社會需要格外重視和對待的風險。

城市存在傳統安全問題，也存在非傳統安全問題。比如，自然災害衍生事故災難，這多數是傳統的安全問題，但有時也構成非傳統安全問題，比如巨災導致的后果。非傳統安全有人稱之為“新興風險”，如電動自行車帶來的風險。現在騎電動自行車的人非常多，它需要充電，有著火的可能性，這與原來的自行車相比，就是一種新興風險。再如智能電網，一方面它代表著技術進步，一方面也存在被黑客襲擊的風險。

我認為，多維度地分析風險，可以清晰地看懂某一個風險所在。風險辨識要以科學為導向，形成獨具特色的風險辨識工作思路與方法。

記：以往，我們常提的是隱患。請問，風險與隱患的關系是什么？安全與風險的關系又是如何？

丁：隱患是什么？從生產安全角度上所指的“隱患”，是指人的不安全行為、物的不安全狀態或管理上的缺陷等。必須指出的是，生產經營單位違反安全生產法律、法規、規章、標準、規程和安全生產管理制度的規定也是隱患。有些隱患十分明顯，有些卻是逐漸顯現的。對于明顯的隱患，應從風險識別開始，就要整改治理。

隱患是現實中存在的極高風險，也是風險的一部分。“隱患”一詞是安全生產工作中創造的用語。我理解風險與隱患的關系，就像人進行體檢是防范風險，如果身上已經有病患，就不再是風險防控而是立即清除病患。然而一個健康的人，也一定要通過定期體檢來評估健康，及早發現健康風險，減少以后發生病患的可能性。

從風險管控角度講，應當把一些沒有管控或者無法管控的極高風險當成隱患。生產經營過程中，有哪些隱患？例如，消防通道長期被占用，就是重大隱患；采用螺栓固定的部件，出現了螺帽的脫落，發現了螺栓的松動，已經屬于客觀存在的事故隱患。再如，有些生產安全隱患一時難以明確主體責任，有些需要跨部門協調方能解決，有些是剛剛認識到、但一時解決不了的隱患。

成功的風險管控應是消除了大部分隱患。但不可否認，通過風險識別、風險分析和風險分級后，仍然有動態發生的、沒有充分認識到的隱患。這些隱患都需要不斷探索，最終找出強而有力的防控措施。不能容忍的是風險管控的認識不到位，措施不全面，對發現的隱患不重視。

“安全”是由“安”和“全”兩字組成的。從風險角度，安全是可以接受的風險狀態。關鍵是可以接受的風險是什么。對于一個司機而言，開車喝酒是不能接受的風險，開車不系安全帶同樣是不可接受的風險。有人認為，喝酒開車的風險比開車不系安全帶高， 對二者的認知不盡相同。無論如何，從駕駛安全角度出發，二者都是不能接受的風險。

不系安全帶不一定發生事故，但存在不可接受的風險，不系安全帶就會不安全。安全一定沒有事故，沒有發生事故不一定安全。表述一件事情是否安全絕非簡單。正因如此，人們才用風險表述安全的狀態與過程。

記：請問，當前城市風險辨識與評估中存在哪些不足？不能忽視風險評估中的哪些問題？

丁：對城市進行全面的風險辨識是最基本的環節。風險是動態變化的，隨著人們的認知水平、城市經濟發展、作用對象和時間的變化而變化，脫離了語境和目標談風險意義不大。城市風險是人類活動的反映。風險的來源不再只是無知，而可能是技術的不當應用，是沒有順應自然卻想控制自然的結果。

習近平總書記針對加強安全生產和汛期安全防范工作中強調指出：要加強城市運行管理，增強安全風險意識，加強源頭治理。要加強城鄉安全風險辨識，全面開展城市風險點、危險源的普查，防止認不清、想不到、管不到等問題的發生。

某大型城市俯瞰圖

根據風險管理的范圍，對可能存在的風險進行識別和描述。風險評估最主要的問題是風險識別不全，漏判、誤判，信息缺失。

我國若干大城市已經相繼開展城市安全風險評估工作。針對不同城市特點與規模，做出有特色和有示范意義的城市安全風險評估。到目前為止，諸多城市還在不斷探索中。

城市安全風險評估要針對遏制重特大事故和防范突發事件，要建立健全安全風險評估制度、信息報送制度、預警制度等。注重信息采集匯總、信息反饋溝通、態勢研判、網絡應急、協作協調、資源與運輸保障等機制的建設，也要開展應急能力的評估。

我認為，不能忽視對新興風險的風險評估。在進行城市風險評估時，要充分創造大數據并且應用安全生產大數據，不要把數據僅僅理解為報表與清單，通過監控視頻進行趨勢研判，通過網絡動態進行數據分析和研判。對勞動密集型場所工業衛生檢測的數據積累也很重要。大數據分析還應包括專業維度的圖像識別、行為軌跡分析、專家把脈等。在特定的區域，對人—行為、事—流程、地—網格、物—狀態、組織—業務，警務、政務、物業等進行綜合分析與風險管理。

記：面對辨識與評估存在的諸多不足之處，您認為，作為企業的安全管理人員，該如何做好企業的風險防控工作？

丁：企業的安全管理人員應該注重學習和積累生產經營各類活動全過程中所形成的安全大數據。這些數據是依據法規標準采集的，被采集對象應如實地填報各項數據，以保證數據真實準確。此外，安全數據可以根據業務需要定時、定期采集，亦要保證數據的持續性，并便于計算機處理。

企業作為安全生產工作的責任主體，要針對本地區、本企業類型和特點，制定科學的安全風險辨識程序和方法，全面開展安全風險辨識—分析—分級，注意“點、線、面、體”的相互關系與綜合評估。

要全方位、全過程辨識生產工藝、設備設施、作業環境、人員行為和管理體系等方面存在的安全風險。在開展風險辨識的初始階段就要把明顯的隱患清除。

要突出遏制重特大事故，高度關注聚焦重大危險源、勞動密集型場所、高風險崗位和高危作業工序、受影響的人群規模。

建立常態化安全生產風險辨識機制，充分運用信息化手段，登記建檔并實施動態管理。建立健全安全生產風險分析與預判機制，重大安全風險應填寫清單、匯總造冊，建立風險管理一張圖，做到處處留痕，盡職盡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