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服務業：“上海50條”將如何攪動市場

文/本刊記者 寧艷陽

2018年7月，上海市政府發布《關于推進健康服務業高質量發展 加快建設一流醫學中心城市的若干意見》，業內稱之為“上海健康服務業50條”。該《意見》一經推出，就因其中多項突破性政策，引起業界極大反響。《意見》中的新提法緣何提出，如何落地？后續配套政策文件何時推出，又會有哪些亮點？在《意見》起草方上海市衛生計生委的指導下，近日，中歐國際工商學院衛生管理與政策中心主辦圓桌會議，邀請行政部門、產業界、學術界人士，就上述問題展開思考和討論。

本期嘉賓：

中歐衛生管理與政策中心主任 蔡江南

上海市衛生計生委主任 鄔驚雷

上海市衛生計生委規劃發展處處長 徐崇勇

上海保險交易所副總經理 朱仲群

上海市浦東新區衛生計生委副主任 李新明

上海市社會醫療機構協會副會長 張澄宇

為了更高質量發展

蔡江南：

在上海市醫療衛生政策制定歷史上，新出臺的“上海50條”是開放度最高、改革力度最大的一項政策。之所以有如此大的邁步，有兩點原因：其一，綜合目前國際、國內形勢，我國處于新一輪改革開放的重大形勢關口下，上海被寄予希望起到領軍作用。“健康服務業50條”的政策開放度，便顯現了比較大的引領作用。其二，改革開放40年以來，在醫療領域、健康服務領域，更多的是數量上的增長。黨的十九大報告多次提出“質量的發展”，也就是發展要考慮人民的獲得感、滿意度以及對質量的需求。醫療、健康服務業恰恰是人民獲得感感受最強的領域之一，尤其需要強調質量的發展。

徐崇勇：

“上海50條”定位于健康服務業，但在起草時，就注意用健康服務業的發展帶動健康制造業的發展。目前，上海市健康服務業的能級在全國來說位居前列，但健康制造業發展并不理想。也就是說，上海服務業的發展并沒有對制造業產生強烈的刺激和推動作用。所以，在“上海50條”里面，有些內容就是為了推動健康制造業發展。例如，要推動健康科技的發展，因為健康科技是健康產業發展最重要的基礎。

鄔驚雷：

上海市一直致力于發展健康服務業，但目前整體來看還比較散亂。一個現代化的健康服務業，需要形成良好的業態或者集聚做為支撐。目前，上海市健康服務業增加值占全市生產總值的5.2%左右。未來，需要從健康醫療、健康服務、健康保險等重點領域出發，形成與整個城市發展相適應的健康服務業。為此，“上海50條”提出，“到2020年，健康服務業規模和質量不斷提升，增加值占全市生產總值比重力爭達到6%左右，成為亞洲醫學中心城市。到2030年，健康服務業增加值占全市生產總值比重達到7.5%，成為城市重要支柱產業，建成具有全球影響力的健康科技創新中心。到2035年，建成與卓越全球城市定位相匹配的健康服務業發展體系，健康服務業規模和質量居全球城市前列”。

“上海50條”主要聚焦三大重點領域。

第一，是健康醫療。一直以來，上海的社會辦醫數量很多，但質量較差、沒有形成競爭力。為此，上海市就如何扶持和推動社會辦醫提出綜合性措施，其中幾點可謂之突破：強調公立醫院和社會辦醫機構的合作關系，需注意是“合作”而非“合資”，鼓勵社會辦醫療機構參加醫療聯合體建設；對于高水平社會辦醫機構，允許其成為醫學院校教學基地，并作為住院醫師、專科醫師規范化培訓基地；符合條件的社會辦醫機構，經認定后可享受高新技術企業或技術先進型服務企業的優惠政策；對在高水平社會辦醫機構就醫的醫保病人，基本醫療服務的費用由基本醫療保險基金按照公立醫院同等收費標準予以結算，非基本醫療服務費用由病人自付。

此外，支持具備全科醫師資質的執業醫生開辦全科診所，并實行備案制。鼓勵社會辦全科診所進入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平臺的管理與支持體系，購買診所提供的家庭醫生服務。完善醫師執業管理制度，在公立醫院推行全職、兼職等不同的醫師執業方式；探索實施護士執業區域注冊；支持和鼓勵醫療衛生事業單位專業技術人員兼職創新、在職或離崗創新創業，對經同意離崗的，可在3年內保留原有人事關系。針對全職和兼職不同的職業方式，醫院應同醫生作出約定，通過合同來約束醫生履職行為。

第二，是健康服務。健康服務的內容延伸重點考慮幾個方面：基因檢測服務，人類輔助生殖技術服務，口腔、整形、美容服務，運動醫學服務，康復醫學服務，醫療旅游服務，健康體檢，老年醫學服務等。

第三，是健康保險。推動健康保險從理賠型向管理型轉變，讓健康保險更多地依賴大數據開發產品。依托上海保險交易所，設立上海健康保險交易中心，依法合理利用商業保險、醫療衛生服務等領域數據資源，建設健康保險發展的樞紐型、功能性平臺。依托上海健康保險交易中心，建立商業健康保險掛牌交易服務平臺、保險產品創新平臺、核保理賠服務中心和健康管理支撐服務中心，拓展商業健康保險增值服務功能。

蔡江南

鄔驚雷

徐崇勇

同時，推進商業保險公司與醫療機構之間的數據交流，實現居民醫療費用直接理賠支付。推動大病保險與民政救助數據交流，提高大病保險服務水平。促進商業健康保險與基本醫療保險、民政救助等的銜接，鼓勵商業健康保險參與社會醫療保險的經辦代辦業務，積極參與醫保控費。發展稅優健康保險業務，提高稅優健康險的公眾知曉度和覆蓋度。持續推進個人賬戶購買商業健康保險項目，鼓勵研發商業補充性長期護理保險產品。支持醫療機構與商業保險公司開展合作。

既要放得開 也要管得住

鄔驚雷：

此外，“上海50條”還提出，要增強健康服務業實體經濟的活力。比如，可鼓勵醫療機構更多地使用國產耗材、器械和藥品等；在一些醫用產品使用過程中，鼓勵醫療機構提出改良建議；建立產學研醫供需對接機制，鼓勵醫療機構尤其是三級甲等醫院與健康服務業園區、企業之間的合作，建設創新藥品、醫療器械示范應用基地和培訓中心，形成“示范應用—臨床評價—技術創新—輻射推廣”的良性循環。

還對平臺和項目的建設以及轉化，特別是涉及醫療機構的，出臺了更加有利的政策。上海市將推進基因產業平臺建設、建設重大產業技術基礎實驗室、建立藥品與器械公共服務平臺、組建醫學人工智能研發與轉化功能型平臺、建設開放共享的臨床試驗平臺、建設醫學科技創新示范基地。

總之，幾種教學方法，只有根據小學語文閱讀課的教材實際，根據所帶學生的認知特點，進行有主有次，科學合理的組織，綜合的運用，才能收到卓越的功效。

在加快健康服務業“放管服”改革方面，為促進新技術、新產品使用，“上海50條”中提出完善醫療技術備案制度，淡化醫療機構等級要求，重點審核醫師執業資質和能力。例如，對于某個非三級醫院，此前有些僅限于三級醫院使用的技術和產品并不能使用，但今后只要認定其從業醫師有資質和能力、相關硬件設施符合標準，即可以使用。

李新明：

具體到上海市浦東新區健康服務業的發展，經過10多年的積累，張江科學城在產業生態、前沿技術、融合創新、國際合作等方面形成了一定的基礎。接下來，將依托張江醫谷的醫療服務集群優勢，以醫學研究為源泉，以醫藥研發為核心，以醫械創新為增長點，突出服務特色，推進健康服務業向高端特色前沿的健康醫療服務發展。重點領域包括惡性腫瘤的精準治療、腫瘤疫苗技術的創新、基因診斷、生物樣本庫建立、干細胞轉化以及高水平、國際化、集團化的第三方影像檢驗中心等。同時，也在申請開放一些政策，例如允許已在境外上市但境內未上市的新特藥以及醫療器械在園區內定點使用等。此外，將以健康服務方式轉變為中心，培育新型的健康服務鏈。

圍繞政府職能轉化，衛生健康部門將進一步深化“放管服”改革，既要放得開，也要管得住。在事前監管方面，從醫護人員的注冊到乙類大型設備的配置許可，都將按照文件要求執行。在事中事后監管方面，將注重結果應用、動態應用、信息應用、評價應用、專業應用。上海市浦東新區正在建立完善覆蓋所有醫療機構的監管系統，盡管壓力比較大，但對于醫療行為的改善、醫療質量的提升都將有很大的幫助。

發揮商業健康保險優勢

蔡江南：

朱仲群

李新明

張澄宇

健康服務業的發展離不開支付方，商業健康保險發展不起來，將會影響健康服務業發展的廣度和深度。商業保險要做好，就要有制度、技術的創新，包括引入人工智能、大數據、區塊鏈技術等。同時，商業保險和人的基本素質很有關系，技術、制度可以監管，但是如果所有人都想跟醫保做斗爭，醫保很難不虧損。

朱仲群：

下一步，我們將致力于跟上海市衛生計生委的醫療健康大數據對接，從而實現在大數據的基礎上設計產品，進而使相關產品價格下降。通過上海市衛生計生委，跟醫院進行適度對接，從患者入院開始就跟蹤收集信息，設置快賠和直賠多種模式，提高賠付效率。連接各方，包括保險公司、醫院、行政機構等，共同設計產品，降低成本。同時，將商業保險模式引入醫院，應用于控費管理，并開發器械保險、醫院保險、醫生保險等產品。此外，還將應用區塊鏈技術，促進不同機構、不同地域間的信息共享。

公私合營迎來新生態

張澄宇：

“上海50條”既為社會辦醫和公立醫院合作打通了通道，同時也給了規范合作一個界限。在這樣可操作性的政策指導下，民營和公立之間的合作應該會進入一個新的生態環境。

文件提出“完善醫療技術備案制度，淡化醫療機構等級要求，重點審核醫師執業資質和能力”，這實際上為社會辦醫開了一扇窗。此前，醫療技術的準入指標包括醫院等級、病人數量、學科地位等，將很多社會辦醫機構排除在外。今后，如果社會辦醫機構擁有相關的工作流程、場地條件、設備條件等，就可以邀請擁有資質和能力的專業技術人員和團隊執業，這將帶動社會辦醫能力的提升，并使之成為上海建設亞洲醫學中心城市的重要力量。此外，“醫師多點執業、護士執業區域注冊等，也將激活目前不足的醫療人員資源。

文件還對醫療機構的設置審批做了相應改革，例如將部分審批權限下放到區一級衛生計生委，市級機構要照顧各個區縣，能力有限，精力也有限。但是，區級機構更明確某一個階段的重點工作，會事先對辦事流程進行指導，可以縮短審批流程，減少往返奔波、反復修改。

同時，我們也有一些擔心和期待。第一，政府“放管服”的力度很大，但是民營醫療機構是不是能夠應對政府從重審批到重監管的轉化？第二，對于民營醫療機構來說，商業保險非常普遍，但是商業保險的結算非常繁瑣，可能一家醫院有數十家的保險公司對接，每家的政策都不一樣、額度也不一樣，如何捋順醫保結算？第三，“上海50條”更多的是指導意見還不是細則，可能在有些地區會存在“緩沖式落地，延遲性推進”的情況，希望盡快出臺更多更具操作性的方案。

鄔驚雷：

當前，上海市總體的人才資源供應還比較缺乏，尤其是有競爭力的人才。大家對于健康服務業的興趣都比較大，但是如何投入、如何尋找合適的目標，還要慎重和考慮，因為該行業投入比較大、產出比較慢、監管比較嚴，上海已有的健康服務體系又比較完善。以社區衛生服務中心來說，本身就已經非常強大，一定是高端的、連鎖的診所才有能力進入這一市場；以公立醫院來說，其本身就非常注重服務的改善、能力的提高以及效率的提升，對于品質的追求也是動力較足，這便給與其競爭的民營資本醫院構成很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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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業期待

上海市衛生計生委醫政醫管處副處長張志鋒：

對于“上海50條”的態度，用4個字概括。審慎：在促進發展的同時要守住底線，這個底線既包括臨床醫療質量和安全的底線，也包括法律的底線。開放：“上海50條”當中涉及86條任務，其中60%左右的工作需要醫政醫管部門的主導或參與，需要各方一同努力去推動改革。

春田醫院管理公司創始人段濤：

“上海50條”政策，是空前的改革，很多人擔心落不了地，我覺得問題不大，因為這是市委、市政府層面自上而下的推進要求。大家還擔心“語文作業式”的問題，怕政府只是要求“進一步加大、進一步推動、進一步支撐”，但沒有時間表、路線圖、效果判斷依據。就目前來看，“上海50條”中的部分條款已經在實踐落地，希望后續改革要跟上。

瑞慈醫療創始人、董事長方宜新：

十幾年前，朋友見面會問彼此“你做沒做房地產”；近幾年，則會問“在不在做醫療”。從世界范圍來看，醫療公司的負責人大多是醫生出身或者有醫療背景；但在中國，多為資本出身。為了讓社會辦醫的品牌更加值得百姓信賴，政府在“放管服”的過程中，必須加以引導。

中國人民健康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健康管理部負責人董雨星：

為什么最新的藥品、器械、治療方案大多發生在美國？因為美國有全球最大的商業健康保險。上海市的定位是要打造亞洲一流的醫學中心，這就需要強大的商業健康保險做后盾。希望“上海50條”落地時，能夠給予商業健康保險更多支持。

愛爾眼科醫院CEO李秋明：

關于健康服務業的改革，民營醫院關心兩個方面：準入的問題，畢竟門都進不去就無法談后面的東西；監管的問題，目前民營醫院沒有淘汰機制，健康服務業門檻較低。希望放開的同時加強監管，讓更多的人敬畏醫療，不要以為有錢就能做醫療。

百特中國投資有限公司大中華區總裁徐潤紅：

就以往經驗而言，政策一開放的時候什么樣的人都會涌入，但是發生問題的時候門又一下子關上。在健康服務業資源配置方面，未來應該怎樣布局，政府應多思考。此外，健康醫療最終還是民生工程，國家和各地都提出要加速創新、加速臨床試驗，但是當這些新的技術和藥品、器械用到臨床的時候，誰來支付、支付原則如何也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