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進那個人的房間”

曾亞雯

摘要：好的演員是需要反復推翻自我，嘗試不同類型的角色，演員創(chuàng)作的核心就是“性格化”。鄧超在《中國合伙人》、《烈日灼心》、《影》等影片中都塑造了性格鮮明的人物形象，在《烈日灼心》中，他所飾演的辛小豐將一個負罪的、糾結(jié)的、痛苦的角色內(nèi)心展現(xiàn)了出來，賦予角色以靈魂，情動于衷而形于外。

關(guān)鍵詞：表演藝術(shù);性格化;交流

鄧超曾說過：“表演就是從一個房間到另一個房間，每一個他需要刻畫的人物都是一個房間，遠遠地看，走進，推門，住進去，和房間結(jié)合為一體。”[1]這正道出了演員并不只是將自己想象成一張白紙去飾演角色的，而是需要把自己的個性與角色的個性有機地融合在一起，才能夠塑造出一個活生生的人物，如此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物形象展現(xiàn)的不僅僅是劇本里的人物性格，更是演員在自己個性基礎上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物形象。在《烈日灼心》中，鄧超住進了辛小豐的房間。辛小豐這個人物作為天平的一端——殺人犯，另一端——警察，生活的尤為煎熬。他身負血債，少不經(jīng)事時犯下大錯，此后一直在贖罪：撫養(yǎng)一個有先天性疾病的小女孩;不敢做一個有五險一金事業(yè)編制的正式警察，一直在做著協(xié)警抓捕犯人。他是陰郁的，內(nèi)向的。雖然他表面上看起來無堅不摧，但他隨時處在可能被粉碎的人生邊緣，內(nèi)心無比敏感，脆弱且孤單。因此，在創(chuàng)造這個角色時必須表現(xiàn)出其內(nèi)心世界的復雜層面，挖掘出辛小豐最細致入微的內(nèi)心活動，并通過“下意識”來組織準確的外部動作以揭示人物的內(nèi)心情感、欲望和人物性格。

影片中，伊谷春的出現(xiàn)是打破辛小豐平靜生活的轉(zhuǎn)折點。在辛小豐第一次見到伊谷春的時候，就連忙慌張地站了起來，他自亂陣腳，面露難色，說話吞吐。閃縮、木訥、警惕的眼神里投射出內(nèi)心深處的心虛。后來，隨著辛小豐每次協(xié)同伊谷春出警，他們漸漸形成了默契，但內(nèi)心又抱有猜疑。兩個人的每一次單獨相處，幾乎都有一種緊張的壓迫感存在。伊谷春送辛小豐前往海邊“取金魚”的那場戲，在行駛的車內(nèi)，伊谷春頗為悠閑地抽著煙，然后極其自然地說起了當年的“水庫滅門慘案”，鏡頭向辛小豐猛地推進，像是給了辛小豐當頭一棒，辛小豐的面部肌肉也由開始的輕松變成了驚愕。煙被掛在嘴上，他失魂落魄的開著車，以至于差點撞上路邊的小狗。驚慌失措的他，又習慣性的用手把煙頭掐滅，這個滅煙動作在他與伊谷春第一次見面中，就引起了伊谷春的注意，這一次更是加重了伊谷春對他的疑心。短短幾十秒，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伊谷春斜躺在副駕駛靠椅上望向辛小豐，一邊講述著案件中的細節(jié)，一邊從背后觀察著辛小豐的神色變化，帶著犀利的目光，仿佛一雙鷹眼。辛小豐側(cè)對著伊谷春，臉色煞白，眼神慌亂，瀕臨崩潰的神情就要從他那僵硬的面部表情中畢現(xiàn)，但他又不能表現(xiàn)出來，反而要裝作很自然的樣子。在不動聲色的交談中，隱藏著各自的心思，無形的壓力在車內(nèi)狹小的空間里緊繃，人物前后所處的位置突顯了他們之間的心理關(guān)系：一方施壓，隱形進攻;一方恐懼，險要現(xiàn)形。

在影片的中段，伊谷春在辦公室和辛小豐談論法律，誤打誤撞地獲得了辛小豐的指紋，辛小豐自己“撞槍口”上了。此時那一點點音樂合著鄧超的表演，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我們，讓我們也不自覺地為他捏了一把汗。作為演員想要時刻抓住觀眾對他的注意力，那他就必須關(guān)心他與對手之間的交流過程，尋求自己對角色在情感和狀態(tài)上的同理心，與角色感同身受并跟對手作不間斷的交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演員自我修養(yǎng)》中的“交流”章節(jié)中就這樣說道：“如果觀眾正處在這樣一個有情感、有智慧的交流當中的話，他就像是這場對話的一個目擊者。他靜靜地參與到他們的交流之中，并且因為他們的體驗而激動。”[2]值得一提的是，由段奕宏飾演的伊谷春，從一出場的雷厲風行到對辛小豐的惺惺相惜以及最后內(nèi)心的掙扎與糾結(jié)，都在其絲絲入扣的演繹下，無可挑剔。其次，辛小豐和伊谷春這兩個角色的成功塑造是兩位演員相互成就的，鄧超與段奕宏完完全全把自己獻給角色，與角色合二為一，并在對手戲中相信彼此，保持表演中的“交流”狀態(tài)，才賦予了角色靈魂，表演功力的確堪稱上乘。

影片最后，辛小豐在樓頂被拷走的那一段戲里——鄧超自然的流露那種克制地平靜，釋然地放松。在他的眼神里，表情里，以及動作里，將人物的內(nèi)心表現(xiàn)得十分到位。在這場戲里，辛小豐和伊谷春方才共同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搏斗，這時兩人正癱坐在樓頂大喘氣，熾熱的烈日灼燒著大地。伊谷春緊鎖著眉頭，從口袋里抽出一根煙，點了，遞給了氣喘吁吁的小豐，自己又點了一根，咳嗽了幾聲，似乎是漫不經(jīng)心地把辛小豐隱瞞了七年的真相道了出來，事實上他非常不忍，自己的得力干將，在危難時刻可以舍身救自己，怎么會是那個殘忍的兇手？而這時，辛小豐反倒顯得出奇的平靜，沒有想象中的驚惶，他夾著煙的那只手僵在了半空，他像是靜止了。在他心里，怕是早已自己給自己判了死刑，鞋子掉下來了，終于解脫了。當伊谷春提到了尾巴，他不再平靜了，他變得十分脆弱，像是要哭了，此時他是一個無能為力的父親的形象，他最放不下尾巴了。尾巴的存在，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動力，但他也知道自己必須消失在尾巴生命里的這種悲哀與無奈。辛小豐這一角色的身份認同在多重疊加之中愈顯復雜，對演員的表演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考驗。鄧超在充分理解劇本所提供的人物精神氣質(zhì)、思想情感和性格基調(diào)的基礎上，找到了人物特有的行為、狀態(tài)、眼神、語氣等，使觀眾看到、聽到、感受到了這樣一個辛小豐——警惕、心虛、脆弱、不安、掩飾、恐懼、無奈、絕望種種，無論是放還是收，其爆發(fā)和克制的時機都把握的非常精準。這就是他作為演員的內(nèi)在之強大、表達之豐富。

說起《烈日灼心》的導演曹保平，他的電影經(jīng)常出現(xiàn)好的表演。《光榮的憤怒》中的吳剛的表演，《李米的猜想》中的周迅的表演，《狗十三》中的張雪迎的表演。他的影片里的主角都是處于非正常狀態(tài)下的，飾演這種角色對演員來說本身也是一種磨練，演員要盡可能扮演與自己性格差異大的角色，沖破生理上與心理上的極限后，在表演上才能夠更具有爆發(fā)力與控制力。

參考文獻：

[1]陳偉.鄧超，每個角色都是一個房間[J].芭莎男士，2017-04.

[2]坦尼斯拉夫斯基.演員自我修養(yǎng)[M].劉杰，譯.武漢：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16：1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