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德云
入夜,村部的會議室里燈火通明,干部們正在將白天分片走訪的情況進行集中分類、梳理匯報,聯村的鎮領導和工作隊長就第二天的工作進行安排布置后,人們才漸次散去,村部亦如辛勤勞作一天的農人,褪去白日的喧囂與浮躁,安靜下來,一如恬淡、嫻適、溫婉嬌羞的少女。
在眾人散去后,我和隊長亦各自回到房間。說是房間,其實就是我們駐村期間在村部里臨時安置的家。既以此為家了,我的生命中就注定了與這個小山村有一段不解的情愫。緣此,也就想著要為她寫點文字,以見證自己的確在這里留下了人生之旅的痕跡……
溪口村隸屬于靖州苗族侗族自治縣縣城東北一角的甘棠鎮,由原溪口、紅光兩村合并而成,約二千人口。
村部坐落在團寨邊緊鄰田壩的山包上,田壟里滿是水稻收獲后長長短短的稻茬和收割機碾壓后留下的軋痕。村部的冬夜顯得格外寂靜,雨打窗欞雨棚,叮叮咚咚,聲音清脆、悠揚。室內昏黃的燈光和著隨風飄曳的窗簾有節奏地擺動,愈加襯托出了山村的寧靜、安詳;戶外,北風陣陣,落葉唦唦,伴著瀟瀟的夜雨,亦是將秋去冬來的肅殺與荒涼,描摹得細致入微啦,清冷與孤寂之感頓時襲涌上心頭……
進駐到溪口已有些許時日,回想起進村入戶走訪的一幀幀、一幕幕、一場場情境,讓冬夜中的我感動,溫暖無比……
求哥,患帕金森氏綜合征,每四小時必須服藥,且是常年不斷。求哥年紀不大,也就六十出頭,年輕時在村里干過,后來干個體,走南闖北跑運輸。前幾年因外出打金子時染病回家。
“求哥,身體還好吧?”
“就這樣唄,搭幫上面政策好喲,藥費報銷比例比上春又增加了……要不,我早見閻王爺去嘍。”
“謝謝你們干部又來看我喲,只怪自己身子不爭氣……”
囑咐其安心養病后,我們又匆忙趕往下一戶。
進到老李頭家門前,門上掛著鎖,我估摸著是到大團店里打牌去了,想想順路,反正到店里也可以見著他,我們便折回了。
路過店鋪,門雖開著,但安靜得出奇。問了問老板“今天怎么沒人打牌呀”?
“趁天好,大家都做事去嘍,哪里得空喲。”
雖未見著老李頭,聽聞如此,心中便也感覺欣慰了些。
不知不覺間,我們便又走到了老吳家。老吳前幾年在城里親戚的酒店里當大廚,后來還負責了酒店的管理,妻子也在店里打小工,兒子在外面工地上開鏟車,全家收入很可觀。不曾想,去年老吳卻患上胃癌并做了切除手術,只好在家里休養。
進到家里,老吳八十多歲的父親告訴我們:“放心啰,他到河邊釣魚去了。”
初時,我們都擔心老吳得知自己病情后,會心理壓力重,想不開的。聽聞如此,心中便覺釋然。
正自想間,忽然,聽得隔壁有機器鋸木時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一打聽,說是有戶人家請了匠人,給兒子結婚準備新房。我正準備給屋主說幾句喜慶話時,只聽得有人給我招呼:“陶干部,又來嘎呀。”正要納悶,只見老李頭扔下電鋸,笑哈哈地伸出手來,一瘸一拐地走過來要跟我握手。
寒暄幾句后,我說:“行呀,老李頭,還有這手藝!”
“難怪上你家沒見著你呀。”
老李頭囁嚅著說:“自己也要找點煙錢嘛……”
“嗯,嗯,一天掙個百五、六十塊還是不成問題的。”說話間露出了自足的得意。
我囑咐幾句要注意安全之類的話語后,便離開了,以免耽擱他做工掙錢。
……
想著這些場景,我都備感親切,覺得他們就是我的叔伯兄姊們一般,融入了我的生命,已成為了我此生中至親至敬的人。雖然,他們承受著各種不幸,但他們的樂觀、自信、堅強以及對生活的態度,無時無刻不在感染著我,激勵著我,鞭策著我——為了親人們的明天,我必須加倍努力!
夜已深沉,睡意漸濃。但我想,經歷過漫漫冬夜后的小山村的明天,定然又會是另一番新奇的景象!
今晚的夢,溫暖、溫馨,有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