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譚艷麗

廣袤的內蒙古大地上,星星點點地散落著成百上千個村莊。我的家鄉,就安靜地坐落在興安盟的東南角。
一條路串起整個村子,從東頭到西頭,小路蜿蜒著、開疆擴土似地向前延伸,幾代農耕人在此不辭辛勞地奔走忙碌,讓這條路變得寬闊平坦、厚重滄桑。
而幾十年前,它卻不是這般模樣。
20世紀80年代初,父親駕著馬車,從40多里外的吉林農村一路顛簸,把母親娶進家門。那時,門前的這條路還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在母親的記憶中,路上總是能刮起塵土,讓人睜不開眼睛,“每次回娘家,都要走上半天時間”。
那個年月,物質雖貧乏,但在這條路上,卻從不缺少歡樂。夏季的一場降雨過后,門前凹凸不平的小路上有了積水,我和姐姐們穿上水靴,撒了歡兒似地跑出門去“趟河”,小水坑的水剛過腳面,卻也能讓我們玩兒得開懷。
小朋友總是能在“玩兒”上發揮聰明才智,我們撿拾路上的小石子當過家家的“銀兩”,用雨水沖刷過后沉淀下來的細沙和泥土搭建房屋,用樹枝在地上畫出一個個方格“跳房子”。學會騎自行車,在這條路上橫沖直撞地騎來騎去,在當時可是一件值得驕傲并能在小伙伴間吹噓很久的事。
更讓人難忘的,是這條路上那些值得回味的“味道”。當流動商販清澈響亮的叫賣聲穿透村莊,還沒等家里的大人回過神兒,耳朵靈敏的孩子們已經蜂擁而上,圍著攤販開始挑選各種口味的吃食,夏天最受歡迎的要數又甜又涼爽的冰棍,冬天則是粘牙的冰糖葫蘆。
在那個沒有花式玩具、沒有電子產品、沒有游樂場的歲月里,我們就這樣,在這條路上跑著、跳著、追逐著過完了整個童年。
多少年來,門前的這條路始終以它最質樸的姿態,迎接著每一個新鮮事物和時代賦予的每一次改變。
四輪車沿著小路開進了農家院,村民告別了手扶犁耙的日子,種地開始機械化。隨后,在這條路上飛馳而過的摩托車也變得不再稀奇。彩色電視機讓人們看到了外面色彩斑斕的世界,也激起了他們走出去的欲望。
40年前,改革開放的春風把渴求改變的種子吹進了人心,人們慢慢覺醒、開始反思、渴求改變。于是,“要想富先修路”的標語出現在墻上,轟轟烈烈的修路大軍來自各家各戶的勞動力,他們愿意參加這樣能夠靠雙手改變現狀的義務勞動,運石頭、和泥沙、修路、栽樹……
家門前這條路越建越寬、越修越平坦,雖為砂石路,但平整堅實。路況逐年好轉,越來越多的流動商販開始涌入村莊,帶來了品類繁多的商品,日子久了便逐漸在這條路上固定下攤位和擺攤時間,后來就演變為集市,每隔10天一次,這一天也是這條路上最熱鬧的時候。村民們紛紛放下手里的活計,像是慶祝什么節日般,精心梳洗一番,換上時髦的衣裳,三三兩兩結伴去“趕集”。
在集市上,他們能夠買到各種蔬菜、水果和日用品,日子逐漸富足的村民們也變得出手大方起來,收獲頗豐的他們總能心滿意足地拎著大包小包回家。
如今,這條路已建成了寬敞筆直的板油路,小轎車也能在上面跑出速度。路兩側白墻黑瓦,花團錦簇。在小路的北側建起了一個休閑小廣場,晚飯過后,這里就響起廣場舞的曲子,將村里的老少婦孺都吸引過來,跟著節拍抬腿、揮手、轉身,每一個動作都透著自信,而原來背著雙手閑轉的男人們則在村頭大樹下交流著種地的經驗。
從土路到砂石路再到板油路,在一次次拆與建、新與舊的轉換中,門前的這條路見證著時代的變遷,也留下了幾代人生活的足跡。而對于久未歸鄉的我而言,那濃濃的鄉愁,總會在踏上這條路的那一刻得以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