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詩波,李 偉
(1.中國科學技術發展戰略研究院,北京 100038; 2.北京中鼎產城創新技術研究院,北京 100011)
鄉村振興戰略要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實現“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較之前開展的新農村建設,這是一種更高層次的發展目標,所涉及的領域更廣寬、涵蓋的內容更豐富、設定的任務更具體,因此要實現這更高層次的發展目標,離不開強大的科技支撐,但同時也賦予了科技支撐新內涵。即農業農村科技創新不應再像過去一樣只關注單一環節、單一領域的技術創新,必須要整合各方科技創新資源,構建起各類主體跨界協同、不同技術集成應用、創新資源全鏈配置、關聯產業融合發展的新型農業科技協同創新體系,培育農業農村發展新動能,使農業發展方式從過去數量型、速度型真正有效轉變為質量型、效益型。
協同理論最早于1976年被德國斯圖加特大學著名物理學家哈肯(Hermann Haken)提出,是指在與外界有物質或能量交換的情況下,遠離平衡態的開放系統自發地通過子系統的相互作用而產生時間、空間和功能上的有序結構,在整個生態環境中,各子系統間既相互影響而又彼此合作[1]。從協同理論視角來分析鄉村振興戰略中科技協同創新,有其必要性和優越性:第一,高校院所、區域產業和政府各系統間的創新協同有利于單個系統發揮出優于自身的功效; 第二,創新系統各要素的互動協同有助于充分挖掘和激發系統整體功效,從而推動系統和自身的長期、快速、協調發展; 第三,高校院所、企業與區域內部其他創新主體之間的分工協作,有利于同時推進農業科技創新體系自身和農業農村經濟的整體發展(圖1)。因此,在強調“協同”與“聯合”的思路下,基于產學研用各方共同推進的農業科技協同創新體系成為了新時期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抓手。

圖1 鄉村振興中農業科技協同創新體系結構
“三螺旋理論”認為,政府、企業和大學是推動制度創新的三大要素,這三大要素根據市場要求聯結起來,形成了創新的三種力量和交叉影響的三螺旋關系,即“高校(研究機構)—政府—企業(產業)”各主體在區域環境中以一種類似DNA螺旋結構的互動模式推動知識創新、技術應用和信息傳播,彼此互動、重疊、交叉和融合,是“一種非線性螺旋形的創新系統模式”[2]。這些模式會給予每個關聯主體強烈反饋,進而不斷地調整主體之間的關聯模式與組織結構,從而使得整個社會經濟系統不斷進行著否定之否定的“螺旋上升”式發展[3]。
其中,高校不僅承擔著知識生產與轉化的社會責任,其自身高度集聚的科教創新資源也成為人才匯集、創新滋養、智慧孕育、協作交流能夠快速實現和有效復制的重要基礎。因此,這種“螺旋式互動”構成了一種以高校院所為關鍵結點的多方主體交互網絡系統,各類創新主體為實現經濟形態或產業形態的重大革新和升級迭代,突破原有邊界開展大跨度的聯合創新,進而對區域經濟和產業發展產生重要影響[4]。
綜上所述,農業科技協同創新體系的關鍵是要以高校為聯結紐帶,構建起“政產學研用”為一體的新型農業技術創新與服務模式,這是推動中國農業由簡單粗放式發展轉變為知識和資本集聚的高質量發展、確保新時期鄉村振興戰略順利實施的關鍵一環。2012年,科技部、教育部牽頭實施了“高等學校新農村發展研究院建設計劃”(以下簡稱新農村研究院),首批授牌中國農業大學等十所高校成立新農村研究院; 2014 年初又批準北京大學等29所大學成立新農村研究院。高校新農村研究院建設的主導思路是發揮高校多學科多領域交叉優勢,緊密聯系政府和企業,并充分整合三方資源,促進學科、人才、技術、資本與產業的深度融合,形成“科學研究—成果轉化—產業化”的一體化發展模式,有效提升地方產業整體競爭力。從具體實踐來看,高校新農村研究院打破了過去以單一科研項目為支撐,各院系自發、分散化開展農業科技服務的模式,通過體制改革和模式創新,構建起以高校為龍頭,以種養殖基地為依托,聯結各級地方政府、農業企業、農民專業合作組織和種養殖大戶及個體農戶為一體的農業科技協同創新體系,在產業轉型、農民增收、鄉村治理等方面為鄉村振興提供了有效支撐。
實現鄉村振興,首先要實現農業的振興。當前,我國農業經濟發展的主要矛盾在于供求之間的結構性錯位,農業供給體系無法適應需求體系的快速發展和變化。這種情況下,推進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關鍵就在于通過科技創新全面提升農業供給體系的品質質量,以高質量、規范化發展模式代替過去低端業態和產品充斥的散亂局面。實地調研顯示,各高校新農村研究院圍繞區域特色產業合作共建科技示范基地,打通農業基礎研究、技術開發、成果轉化與產業化通道,構建起“政產學研用”多方協同的新型農業科技服務體系,從單一環節的產業技術攻關轉向全產業鏈技術升級協同推進,為鄉村產業高質量發展提供了全方位科技支撐。例如沈陽農業大學新農村研究院以原有科技特派團基地為基礎,圍繞區域特色優勢產業不同環節的技術需求,充分整合校內農學、管理學、經濟學、社會學等專業人才、知識、技術、信息等資源,實現多學科、多領域交叉融合,深化校地、校企、校農合作,在海城市、昌圖縣、遼中縣、彰武縣、新民市等縣市政府和企業建立了集科研中試示范、成果推廣轉化、技術培訓以及學生實習創業為一體的綜合性現代農業示范基地。其中,市縣政府提供政策、土地、資金和基礎設施建設等支持,地方企業以勞動投入、項目資金或土地為條件,加強3者之間的聯合,有效推動了地方農業全產業鏈技術升級,也帶動了學校科學研究、人才培養與成果轉化“三位一體”融合發展。中國農業大學新農村研究院先后與全國30多個科技示范園區進行了對接,從產業規劃、新產品研發、共建研發機構、人才培養等方面開展廣泛合作,促進地方農業產業技術水平的整體提升[5]。湖南農業大學新農村發展研究院重點規劃布局了5個區域性綜合試驗站、50個特色產業基地和100個分布式服務站,通過新農村科技服務基地建設,創建以農業大學為主要依托,產學研緊密結合的區域農業全產業鏈技術支撐體系[6]。
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重點任務之一就是要讓農民平等參與現代化進程,共同分享現代化的成果; 要讓農業成為有奔頭的產業,讓農民成為有吸引力的職業,讓農村成為安居樂業的家園。這不僅需要培育一批有文化、懂技術、會經營的新型職業農民,也需要引進多領域、多層次的專業技能人才、創新人才和管理人才。研究表明,人口紅利前期主要取決于農村勞動力資源的數量,而后人口紅利階段則主要取決于勞動力資源的職業教育水平[7]。作為知識生產、傳播和應用的關鍵主體,高校不僅承擔著科學研究、社會服務和文化傳承的職能,還承擔著人才培養的重任[8]。近年來我國高校新農村研究院針對鄉村建設對人才結構和服務管理能力的新需求,及時調整了人才培養目標和學科專業結構,在推進傳統農業應用學科和專業科學研究向縱深邁進的基礎上,更加側重服務農村經濟社會發展的需求,并開設了農林經濟管理、土地資源管理、市場營銷、財務管理、工商管理和農業保險等專業,實現了從單一技術人才培養模式向多學科、多領域、多層次創新人才培養模式的轉變,為鄉村振興提供了多元化人才支撐[9]。
一方面,建立起農科教、產學研緊密結合的專業人才培養模式,在解決人才培養與實際需求脫節問題的同時,大力提高在校學生的創新創業能力。如中國農業大學新農村研究院以科研基地為依托,與鄉村共建“科技小院”,收集農業生產過程中遇到的實際問題,作為學校相關專業和科研基地的研究課題,形成了“學校+基地+鄉村”三位一體、有效互動的專業學位研究生培養模式; 四川農業大學新農村研究院與雅安市合作開展“大學生科技創業計劃”,為當地產業發展培養和輸送大量既有理論知識,又有實踐技能的高層次創新創業人才。
另一方面,高校新農村研究院還將學歷教育與職業培訓有機結合,探索高校開展新型農民、專業大戶和家庭農場主培訓模式,增強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發展能力。例如,沈陽農業大學新農村研究院與地方政府合作創建“新農民學校”,面向農民、合作社、專業協會等積極開展科技培訓,探索出了“農民技術員培養工程”“青年農民上大學”等多種新型農民培養模式,在市場信息傳輸、專業技術指導、農民基礎素質提升等方面建立起多層次技術培訓體系。浙江大學新農村研究院在湖州吳興金農生態農業發展有限公司建立了集植物生產、動物生產和生態環境工程規劃等多學科交叉的“農業碩士專業學位研究生實踐基地”,招生對象主要集中在湖州市范圍內具有本科學歷的農業技術推廣人員、農民專業合作社成員、農業企業管理人員和技術骨干、種養植大戶和農民經紀人等。
新時期實施鄉村振興戰略,需要走綜合治理和統籌發展的新型道路,以科技創新為杠桿,撬動生產、生活、環境、資源、民生等問題實現在更高層面的規劃布局。高校作為農業農村知識溢出的重要輻射源和信息的“服務源”,擁有覆蓋農林牧漁業和加工流通業等多領域的專家及大量的知識儲備,能及時準確地收集外界各種農業科技信息,為鄉村治理提供理論和智力支撐。近年來,各大涉農高校紛紛通過新農村研究院這一載體,整合內部自然科學、理工科和人文社會科學等眾多領域的創新資源,將農業農村發展所需要知識進行信息化處理,構建起涵蓋農業產業多方面的新型農村綜合服務模式,為農業生產者和農業管理部門提供信息服務和決策支撐,在增強各級政府鄉村治理水平、促進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和新型農業經營主體踐行綠色新發展理念上取得了一定成效[10]。如沈陽農業大學新農村研究院通過集中展示與示范糧食作物集約化生產、畜禽健康養殖、優勢農產品標準化生產、有機蔬菜生產及生態型經濟林產業關鍵技術,將農業高產技術與生態環保技術相結合,促進農業生產的產業化、生活的現代化、生態的綠色化。又如中國農業大學提出的“158”工程,東北農業大學構建的“五大綜合示范基地”,四川農業大學以信息平臺、科技轉化平臺、服務平臺和示范基地為核心內容建設的“1422工程”等,均對地方經濟快速、健康、可持續發展提供了有效理念支撐。同時,各新農村發展研究院還通過田野調查、城鎮規劃、鄉村文化遺產整理等方式,為地方政府開展鄉村人居環境整治以及培育新農民、倡導新風尚、發展新文化作等做出貢獻。如沈陽農業大學新農村研究院圍繞新農村建設的前瞻性、戰略性、全局性問題,與省農委合作共建了“遼寧省農業農村新經濟研究中心”,并在全省范圍內建設了多個“三農”固定觀察點。南京農業大學自主設立多項咨詢課題,投入科研費用近千萬元,連續對江蘇的“三農”問題開展深入研究,并出版《江蘇新農村發展系列報告》; 另據不完全統計,截止2015年年底,首批10家新農村發展研究院累計提交省部級以上政策建議、咨詢報告276篇,其中42篇國家或省部級領導的批示[11],為地方鄉村發展戰略提供了穩定可持續的理論支撐和決策參考。
目前,高校新農村研究院還面臨著校地合作機制有待完善、人員考評激勵制度不健全、運行經費不足、院地合作缺乏穩定性等問題,同時在深度對接農業科技需求主體、專業人才隊伍建設等方面仍存在諸多亟待改進的地方。
目前,高校新農村研究院仍處于摸索階段,中央及地方政府仍沒有充分認識到高校以及新農村研究院的重要地位,財政投入、科技項目傾斜的主要對象仍是政府主導的傳統型技術推廣機構,對新農村研究院沒有明確的職能定位,由此導致新農村發展研究院在開展科技興農工作時缺乏相關扶持和規范政策,一直處于不穩定、不明確的發展狀態中[12]。除了西北農林大學之外,其他高校新農村研究院都缺乏專項財政預算支持,建設運行主要依靠自身科研或辦學經費來支持,難以保障新時期高校依托新農村研究院支撐鄉村振興戰略的有效實施。同時,這種不重視也導致新農村研究院管理體制和運行機制的設立與核準沒有政策依據,多數高校都未將新農村研究院的工作納入學校整體發展規劃,制約了新農村研究院的長遠發展。
當前,多數高校在推動新農村研究院建設過程中并沒有將推廣類教師的推廣成果所產生的社會及經濟效益進行量化考核的標準,也未形成一套有效的農村科技服務評價制度及激勵機制,導致校內“重理論、輕實踐,重論文、輕應用,重研究、輕推廣”的現象依然存在。盡管有不少高校在職稱晉升、年度績效考核等方面明確了科技人員到基層服務的天數和開展技術培訓的次數等任務指標,但所占評價權重較小,承擔國家、省部級科研項目、發表SCI 論文等傳統硬性指標仍占據較大評價權重,且評價程序重書面考核而輕實地調研,在實際過程中常常出現虎頭蛇尾和形式主義的情況,難以進一步調動農業科技推廣人員的工作積極性。
地方高校智庫作為高校面向地方經濟社會發展和政府決策咨詢服務的重要機構,其發展之路必然裹挾于區域高等教育非均衡發展的進程當中[13]。因此多數區域性高校新農村研究院由于受到地域和學科限制,在開展農村科技服務過程中一定程度上仍停留在以個體化和自發性為主而統籌協作性不足的階段,缺乏多學科集成、多校聯合、政產學研用融合的系統性服務。而鄉村振興戰略的“實踐性”和“綜合性”要求高校農業科技支撐體系既要打破學科界限,引進校外優質研究資源協同創新,拓寬研究視野、培育科研新生長點; 又要打破區域界線,形成各地高端科研人才的聚集效應,開展跨領域、跨區域的綜合性創新研究。
借鑒美國贈地大學的成功經驗,將農業高等院校納入公益性農業技術推廣服務體系之中,在國家頂層設計上重點提升新時代新農村研究院在公益性農業推廣服務體系中的主體地位,使涉農大學更好地融入公益性農業技術推廣體系,拓展深化其農業技術推廣服務的職能[14]。同時,在相關法律條文中將涉農高校科技服務模式納入國家推廣體系之中,保障大學農業科技服務有效運行。
在中央財政層面,將國家與地方政府用于新農村研究院建設運行的財政資金納入財政預算,保證建設運行經費來源的穩定性。同時,積極整合國家重點研發計劃、農業產業化專項資金及其他各類涉農資金與高校農業試驗示范站有效對接,聚集項目、資金、人才等科技創新要素,推動涉農高校科技示范基地建設運行。在地方政府層面,要從省、市、縣3級安排一定比例的配套財政資金,構建新農村研究院長效投入機制; 省級科技、教育、農業等部門應在政策、項目和經費安排等方面進行整合,向新農村研究院進行傾斜。同時,要研究制定相關優惠政策,引導金融機構、風投資金等各種社會力量與資本投入新農村研究院建設,構建多元化投入格局。
國家層面應加大改革以學術論文為主的高校教師考核評價體制,將農業科技服務作為一個重要的考核評價指標; 并根據實際需要合理核定農業推廣編制,建立健全適應現代農業發展需求、符合農業科技服務特點的高校推廣教授評聘制度和人事管理體制。探索各涉農高校自主設立與農業科技服務崗位相對應的專業技術職務,報省級主管部門備案; 給予各涉農高校新農村研究院一定比例的職稱評審指標,允許其根據自身的研發、教學和產學研特色單獨制定評審標準,且確保科技服務類、技術推廣類高級職稱享受同等級別待遇。支持高校通過職稱評定、津貼補助、工作量補貼等方式,調動青年教師深入鄉村參與科技服務工作的積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