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人心弦”

楊小敏

摘要：色彩與質感是繪畫的基本元素，也是體現畫家獨特手法和藝術個性的重要繪畫語言。本文通過對忻東旺油畫作品中描繪的衣服扣子進行分析與解構，從不同作品的同一細節詮釋了畫家的獨特風格和藝術情感。

關鍵詞：忻東旺；油畫作品；色彩；質感

忻東旺是中國當代新寫實油畫的優秀代表人物。他的藝術作品閃爍著深厚的現實主義光芒，畫筆下的人生百態栩栩如生，折射著人性的深度。同時，大師級的經典技法奔放灑脫，極具現代張力，蘊含著磅礴氣勢和熾熱的故土情懷。

2018年初春，忻東旺《回鄉》畫作在山西省博物院展出，他的作品帶著戀戀深情回歸到了他多年生活過的故土。作為他的同鄉和仰慕者，有幸欣賞到他的原作，愈加感受到一代油畫大師震撼心靈的藝術魅力。駐足畫前，久久凝視忻東旺油畫的每一處細節，更為大師純熟而精準的筆觸、絢麗而自然的色彩深深折服。

在多年來欣賞忻東旺畫作之中，我偶然中留意到他對人物衣著上各種扣子的精彩處理。這些小小的扣子，材質、光澤、形狀各不相同，與他描繪的人物一樣，平凡而質樸。但是每一粒扣子或細膩、或簡練，或閃亮、或暗淡，細細看來又是那么清晰、凝練，與衣著渾然一體，融合著人物的精神氣質。

在油畫《誠懇者》中，他畫了山溝溝里長大的堂弟。主人公穿著灰藍色的土布上衣，嘴唇和眼神中隱藏著對現實的順受與逆反。衣服上有3粒扣子。衣領邊的第一粒扣子畫的厚實而清晰，邊緣彎彎的一筆土黃色，勾畫了扣子的邊緣，筆觸細薄而流暢，起筆稍亮略顯光澤，落筆略微暗淡，雖是短短一筆，卻有著豐富的筆觸、色彩和力度的變化，歲月的痕跡表現的細致入微。而其他兩粒扣子則由上至下逐漸簡化，用筆寫意傳神，虛實關系與繪畫整體風格保持了一致。這三粒扣子無論是質感的處理還是色彩的把握，都蘊含了與主人公一樣質樸和卑微的情緒。

《村支書》是忻東旺2005年描繪的一位家鄉人物。這位村干部也是穿著一件海藍色的中山裝，在畫家眼中還似乎留著一絲村官威嚴的記憶。這件中山裝也有3粒扣子。

與《誠懇者》不同的是，這3粒扣子是黃銅材質，每一粒扣子畫家都勾勒出清晰的邊緣，并用簡短帶鋒的筆觸點出了扣子的反光，3粒扣子由上至下色彩漸深而陳舊，扣子的立體感和黃銅閃亮而堅硬的質感強烈而深刻，揭示出村支書曾經的權勢和自信。

忻東旺筆下的人物有許多是社會底層的鄉民。在《降溫》中，他畫了一名戴眼鏡的中年下崗工人。主人公穿著一件敞領的軍大衣，里邊裹著毛衣、襯衣和秋衣，在寒風中守著自己的小買賣。在這幅作品中，他足足畫了13粒扣子，大概是他作品中扣子數量最多的一幅。這13粒扣子，他都畫的細致入微，幾乎分不出輕重虛實。每粒銅扣子都閃著廉價薄銅皮的光澤，從邊緣凸起的高光到邊緣內側的暗圈，從扣子表面的陳舊色澤到扣子不同角度下的反光和陰影，筆鋒一絲不茍，色彩逼真而精準。細細看來，11粒銅扣的筆觸和色澤、形狀和角度沒有一粒相同，這些豐富多彩的扣子好似不同的音符，共同譜寫著一曲華麗的樂章。而這些貌似華麗的兩排銅扣子，映襯出這位內心凄楚的下崗工人的某種脆弱和掩飾，與他那堅毅懷疑和捍衛自尊的眼神一樣傳神和令人震撼。

從微小之處深入觀察和分析忻東旺畫作的筆觸、肌理和色彩，仍能以小見大，由微知著，畫家的功力在不經意間仍然鋒芒畢露。

在《善言者》中，他畫了一位頭頂鴨舌帽，戴著高度近視鏡的農民老漢。這位老漢一張變形而粗狂的臉，大嘴巴里牙齒七零八落，他穿著一件藍黑色的中山裝，衣服上有4粒扣子。這4粒扣子大概是畫家畫的最簡單的，寥寥數筆，干凈利落，刻畫簡潔有力，但是色彩的深淺和亮度仍具有豐富的變化。和主人公臉部的線條一樣，這4粒扣子也有變形和夸張，畫的活潑隨意，帶著農民老漢一樣的笨拙和憨厚。比較幽默的是，畫家沒有畫右衣兜的扣子，而是細致的畫了扣子揪落后留下的布茬和布上的磨痕，非常逼真和有趣。對這些扣子的處理，貼切的反映出了主人公心理上的樂觀和質樸，表達了畫家格外的親近和愉悅。

忻東旺先生英年早逝，令人無限惋惜。中央美院教授詹建俊曾言：“東旺畫的好，大師不過如此”；著名藝術評論家賈方舟說他的技法是“油畫引進中國百年來的一個高峰”。

筆者從對忻東旺四幅油畫中20多粒扣子技法的觀察和分析中，見證了忻東旺油畫的非凡技藝和藝術表現力。但由于技藝淺拙、認識有限，還遠遠達不到見一葉而知秋、窺一斑而知全豹的境界，只是留下了深深的贊嘆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