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陳列美學之“清供”

無盡意

居室清供，可說是生活美學的重要組成。清供一詞，通常有兩層含義。其一，清供源自寺院佛前供花的傳統。以花、茶、香、時令鮮果等清雅之物陳列于佛像之前以表供養，漸之形成完整的宗教形式，陳陳相因逮至今時，佛前供奉基本程式化、祭祀化，前人當時設供所重視的清華之氣則近于無。其二，則是指于居室內，以花木、古董、文玩、字畫、時果等可資賞玩的物事歸置陳列，稱為清供。

《長物志》《閑情禺寄》《燕寢怡情圖冊》《雍正十二美人圖》等古籍皆有與清供陳設相關的論述及圖例。

所謂清供，重點在于“清”，不俗則佳。陳列的器物并非越名貴越好，免致一副暴發戶的猴兒獻寶樣子，也不可滿室盡是器物文玩，無花木扶疏，無節令佳果，這樣的擺置，即使窗明幾凈，也多少有股古董鋪子味兒，既是居室，須帶生氣。

清供二三事

清供之美，不只是簡單的聲色，而是利用種種器物陳設，通過色聲香味觸的呈現，從而獲得精神上的愉悅。器物陳設，既需著意搜羅，又要設置得宜。若能常年維持室中清供悅意應時，其間主人必然是品味不俗的器物鑒賞家。

清供用物不拘貴賤，能增添居室中清華文雅之氣則佳。又最好能合于節令，四時花果取其當令而奉，不必拘泥呆板的器物羅列。

清供不宜全用新藝術品。一來時代風格過于統一；二來滿室新物總是多少讓人覺得主人缺乏沉淀，有點暴發戶味道。古物因時間而養成的黯然之光往往是新器物很難有的，而且前人作物之審美、工藝總歸是和現在不太一樣，就算無鑒賞古董的眼光，也常能發現比之新作之器大有不同，略有了解則思古之幽情自生。然則也切忌一房子都是古董，審美上因為滿室趨同缺乏視覺重點，而且一股陳舊老朽的氣息，同樣不讓人喜歡。

圖中清供一組，設于窗前，窗外有銀杏紅楓各一，因對嘉樹，不需時果，就沒再另外擺設果供。圖中器物計：明～清早期漆幾一件，幾作燈草邊，面黑漆蛇腹斷，底朱漆冰裂斷。南北朝～唐青銅凈瓶一件。藏金色清中期沖耳銅爐一件，底款：大明宣德年制。龍泉葉氏四方哥窯洗件（充作香合）。南宋～明銅鎏金童子一件。清供置物不可過繁，即使是美好之物，層堆累疊的放置也會讓人找不到欣賞的重點。亦不可過簡，過于簡單則生寡淡無味之感。

清供不一定是一個成組的設計，也不一定非要給予特別的擺設空間。有時候一件合適陳設的補白，就能讓整體的空間有了審美的意趣。正所謂：尋常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而花果之供，與節令最是相合。如今科技先進物流發達，古人未見的奇花異果現在都是輕松可得。但現今之人，在花呆清供上卻退步不少。舊時隨節令更替，湖菱、脆藕、木瓜、林檎、凍梨、櫻桃皆可裝盤設供。果香盈室可嗅，以作鼻端供養；古銅舊瓷雕漆大盤盛放，眼根供養；清談之際，取而食之，舌根供養。其中所費并不多，只需用心而已。

只是現在還是愿意花錢的人多，而能辛苦用心之人少。畢竟器物之供，只要擺設好一次，就可以不加理會，偶爾打掃就行。而花果清供卻要日日留心。比之焚香，其實果香更適合居室，也更能讓人感受到時間的流逝。冬天，前人還有取香藥放入藥壺在屋內熬煮的做法。大寒之日，踏雪訪友，一入室中，水汽氤氳暖香襲人，想來還是要比單單熏爐沉香要來得讓人溫暖。

歲時清供

清供中一類稱為歲時清供。乃是指在不同的節令里，依一定的規則，作組合的清供陳設以納福迎祥。比如，深秋之時，柿子紅熟可愛，往往連枝帶梗地取幾枚放在案上，旁置如意一枚，表事事如意。這樣的時候，案頭的柿子是可賞不可動的。若人無知，取之食用，就要鬧笑話了。筆者小時候也做過類似的糊涂事，過年把鄰居家年枯樹上的枯子摘了來吃，吃不完的裝在兜里。等被發現時，一棵枯樹上剩了沒幾個果子，變成了“兇（空粵語音同兇）多吉少”，女主人為此哭了半夜。

當然，若是達人則不必太過拘泥了。比如，逢有爐中熏香，或有炭香不諧，客人要是此中高手，不妨調整一二。或有擺設之物蒙塵又或被人無意觸摸留下指紋（例如銅器上的指紋時間長了就很難清理），若是精于器物之道也不妨出手代主人勞。此時年關已近，歲朝之供，準備得來也就正好。雖說要有好彩頭好寓意，畢竟還是不可求福而近俗。插瓶牡丹是相當合宜，但擺一盆塑料金元寶則大可不必，春聯也如此，即使不能自撰自寫，也可以網上搜索一下找條合適的句子，請人手寫，張拄印刷品就未免太隨意了。

作為生活美學的清供是為了讓生活更美好，其美來自于對人的關注，而非對物質的執取，應于時節之陳設便好了，不一定非得花團錦簇。所謂山齋飯罷無閑事，插了梅花便過年。

（編輯/李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