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進步對繪畫創作的影響

鐘程

〔摘 要〕藝術史的每一次飛躍都是在技術發展生產力爆發基礎上實現的，從藝術史的線性發展來看，技術進步對于繪畫藝術的發展有著顯而易見的推動作用。

〔關鍵詞〕技術；繪畫；材料；媒介

一、史前時期到中世紀的繪畫材料發展

人類社會的精神發展與生產力的發展是一條相伴而行的道路，技術和藝術也同樣如此。技術進步、經濟發展是社會前進的基本動力。任何時代的藝術，都與相應時代的技術發展相關聯。一個時代的藝術風貌自然融合了當時的技術水平、文化觀念、經濟發展等內在因素。技術作為推動藝術表現形式發展的重要因素主要體現為直接和間接兩個方面，直接方面就是在繪畫工具、媒介材料、視覺媒介以及認知層面上，這也是本文所著重討論的點；間接方面在于技術作為內驅力影響繪畫創作主體的觀念和創作方式。

繪畫材料的發現與提取可以追溯到史前時期，早期人類從植物、動物的體內提取顏色或者利用巖石中的有色物質進行圖形的繪制。燒黑的木頭被當作黑色使用，有色的礦石被碾磨成粉狀涂在石灰巖的壁面上。從發現的洞畫的涂繪痕跡中可以看出早期人類已經學會使用工具進行繪制，比如用管狀物把顏料粉末吹在石壁上，而更高級的則是已經學會利用動物的羽毛作畫筆，這也可稱為是毛筆的雛形。

歷史前進一萬年，古埃及人民憑借著迄今無法被理解的智慧創造出了世界七大奇跡之一——埃及金字塔，足以說明此時期的科技進步已經遠遠地拋開了穴居時期，而在繪畫顏料的萃取上也取得了相應的進步，從古埃及的壁畫中可以看出，顏料的種類在史前紅色和赭色的基礎上增加了藍、綠、紫、金和白。從現存的古埃及繪畫對比早期的人類的洞窟壁畫可以看出，此階段人類的繪畫能力取得了飛越式的發展，由原來的赭、黑、白三種顏色的線性繪畫演變成了一種由紅、綠、黃、藍、白組成的勾線設色式的繪制形式，此時由白堊粉加水溶性阿拉伯膠制作而成的繪圖基底也已經出現。從勾勒出的精細線條和涂抹均勻的顏色可以看出，繪畫工具已現當完善，相較于早期手抹、管吹的簡陋工具，古埃及人已經制作出大小不同的刷子和毛筆，而在顏色附著劑上則開始使用動物膠和植物膠作媒介，繪畫技法也已經相當成熟，而且發展出了穩定的繪畫法則，即正面律和正面排列的構圖樣式。

在古埃及的末期，古希臘文化才開始慢慢發展出她的雛形。由于歷史的原因，古希臘時期的壁畫尚未能夠保存。在龐貝古城的壁畫中可以看出，畫中人物和景物刻畫得相當細膩，物象結構復雜、真實，色彩變化微妙、層次豐富，在媒介的發展上也與古埃及有了很大的差別，在植物膠和動物膠的成分中加入雞蛋作為調和劑，雖然古羅馬和古希臘在藝術理念上有所不同，但從這些公元1世紀時期的作品仍然可以想象出希臘繪畫的風范。古希臘壁畫作為濕壁畫技術的源頭，在工具、材料、媒介的選擇和制作上已經頗為成熟，由于技術的成熟和當時濃厚的文化氛圍，壁畫不再如古埃及一樣主要用于裝飾陵墓，而是成為公共建筑、商業場所甚至平民家庭的裝飾選擇，在龐貝出土的《律師夫婦》壁畫中便可透視當時的繪制技術和世俗化風尚，由于中世紀的反造像運動，繪畫一度衰落，但早期古羅馬的逼真寫實藝術已經迅速蔓延開來，埃及的法尤姆肖像則是這是這種偉大藝術的最好例證。

二、文藝復興到印象派的技術與科學的進步

由于中世紀的反造像運動，繪畫一度衰落，直到13世紀，意大利的奇馬布埃走訪希臘考察學習，帶回了用蛋清或蛋黃添加植物油、樹脂、清水等調和成乳液做媒介，在涂有石膏的木板底子或石灰墻面上作畫的蛋彩畫技術，他的學生喬托將這種技術改良并發揚光大，從此蛋彩畫技術成為繪制壁畫的重要技法。由于石膏底子或石灰墻面吸水力強，干燥快，不宜大面積涂繪，需要畫家將畫底分成小塊用小筆在局部反復作畫。蛋彩畫需要很好地控制水分的干濕變化，在運筆緩急上極為講究，操作十分困難，這引來了許多當時赫赫有名的藝術家來挑戰這一技術并展示自己的才華，例如大名鼎鼎的米開朗基羅，他為西斯廷教堂繪制的天頂畫《創世紀》便是采用這種技術畫成。《創世紀》中描繪了300多個人物，個個體魄豐滿、姿態生動，扎實和健壯的造型得益于他對解剖學的研究，強烈的體積感則得益于他的雕塑能力和對此時已經興起的明暗素描畫的研究。文藝復興時期，在人文主義思想的影響下，知識不斷進步，各種學科相繼出現，工藝技術的不斷創新和社會化生產為各行業提供了良好的物質前提。繪畫發展到這個時期，各項條件基本趨于成熟，顏料的種類已經可以滿足畫家的需求，在萃取手段上也更加便利。解剖學、透視學、色彩學、數學等一切有觀視覺的學科的發展深刻了繪畫的面貌，畫面由原來僵硬的、平板化的圖像轉變成生動的、立體的、三維的圖畫，為繪畫朝著人文化、科學化發展提供了強大的支撐。

但大多數畫家并沒有米開朗基羅的天才去很好地駕馭水性坦培拉，油性坦培拉不易干且需要長期的等待才能覆蓋下一層，而且干燥后容易發黃的缺點也讓畫家們深感頭痛。15世紀初，尼德蘭地區的揚·凡·艾克兄弟在不斷的嘗試中終于研制出一種理想的調和劑——蒸餾松節油。蒸餾松節油流動性好且能夠快速揮發而不留痕跡，這很好地解決了水溶坦培拉顏色調制和上色時的困難，也同時解決了油性坦培拉不易干燥且干后發黃的問題。這種調和劑的發明使得繪畫藝術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也可以說純粹用油作調和劑的繪畫形式即油畫開始形成。借用蒸餾松節油再調以具有粘結和附著性的油脂進行作畫，能夠在完成的表面凝結一層光滑的薄膜，這解決了水溶坦培拉干燥后再次罩染時難以運筆的困難，色層能夠反復罩染，細節可以做到極致入微，這種調和劑所能帶來的繪畫效果在揚·凡·艾克的畫作《阿爾諾芬尼的婚禮》中可以一看究竟，而且，這也足以說明材料、工具的發展直接影響畫家的繪畫形式、風格以及藝術觀念的轉變。

這種技術傳到意大利時，畫家們并沒有全盤的接受，一個典型的例子便是達·芬奇。達·芬奇有意將物象的邊緣模糊處理，運用罩染法畫出微妙變化的色層，《蒙娜麗莎》的神秘微笑正是來自于這種“漸隱法”。達·芬奇在顏料的粘合上依舊采用的是蛋膠法，即蛋清和油脂作調和劑。他擅長于把科學的知識融匯在藝術創作中，比如他的《最后的晚餐》中體現出對于透視技術的理解，在一些人體素描手稿中則體現出其對骨骼肌肉血管的解剖知識的理解，在《巖間圣母》中則體現出其對構圖學的理解。全覽達·芬奇一生的手稿，可以看出，他的偉大成就不僅僅在于其精湛的技法，還在于其對于自然科學知識和先進技術的學習、接受和融合。

提香借助前輩的大師的技法經驗開始處理具有反射基調的油畫，突破了暗部覆蓋厚重而臉部薄涂的方法，使臉部顏色厚重起來。魯本斯繼續發揚這種亮部厚涂技法并且在暗部使用北歐透明畫法，豐富了畫面的對比關系，在此基礎上他還發展出一種“肥蓋瘦”的用油方式，很好地解決了因吸油所導致的畫面開裂問題，這一方式至今沿用。

16世紀的化學已經能夠對許多種金屬和礦物質進行分離和提純，開始出現了一些顏料的配比配方，比如鋅白就是在這一時期產生，鋅白和鉛白都是具有透明性的白色，但前者更明亮且毒性較小。在現代工業來臨之前，畫家們只能自己或交給助手去調制顏料，每個古代畫家的作坊里都自足著一種調制顏料的方法，這些方法因為技術保密的原因往往只在自家門內傳承，除非出現藝術史上的偉大革新者，否則其改良也很緩慢。在錫管顏料發明之前，顏料大多保存在囊狀物內，那時沒有塑料袋最常見的是豬膀胱，在囊狀物上扎一個小孔便可把顏料擠出來。隨著蒸汽時代的到來，機械研磨顏料變得切實可行，現成顏料的銷售極大地解放了藝術家的雙手和時間，為戶外寫生提供了足夠的便利，巴比松畫派的藝術家們僅僅嘗到了甜頭，而之后的印象派的藝術家們則獲得了巨大的福利。

總而言之，伴隨著生產力的發展，技術手段的不斷進步，藝術創作的形式也在不斷更新。從穴居時期粗糙的工具和原始的顏料到古文明時期少許的顏色和強調的基底再到近代時期豐富的顏料、媒介和工具以及基底的變化，可以明確地看出藝術史的每一次飛躍都是在生產力爆發技術發展基礎上實現的，“技術進步對于藝術創作觀念的影響及其顯著變化，可以從藝術史的線性發展中清晰地體現出來”①。

參考文獻：

[1] 楚小慶.技術進步對藝術創作觀念與審美價值取向的影響 [J].藝術百家2016，（02）：（130-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