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梓是清華大學研三的學生。和很多普通本科出身的學霸相似,李梓也曾有過高考失利、痛下決心、考研逆襲等一系列經歷。然而,上了清華他才知道,原來高考時與名校的“擦身而過”,帶來的卻是與同學在視野和學術上的雙重差距。“我和本科出身名校的同學相比,就像井底之蛙。”造成這樣差距的原因,在李梓看來主要是因為本科時科研接觸面太窄。
李梓本科在東北地區的一所普通高校就讀。作為生物學相關專業的學生,他幾乎沒有機會進入學校的實驗室。當他要求參與做實驗時,卻仍被老師拒絕。理由很簡單:不鼓勵本科生進實驗室,學校的實驗室主要是給留在本校的研究生們用的!到了大三,李梓終于可以做實驗了。然而一個班幾十人分成幾組,每組大概只有一兩個人能真正動手做實驗。一個班里進過實驗室的人寥寥無幾。
后來,李梓已經沒有時間進實驗室了。和很多準備考研的同學一樣,他需要選定專業、開始復習。到了讀研究生時,他才發現很多同學在大一、大二時就已經熟悉了實驗室的操作流程,自己還不如一個本科生。




而對于在中國科學院某所就讀研究生的梁浩然來說,本科時眼界的限制還在于自己接觸不到最新的研究成果,他記得:“本科時我們用的都是學校自己出的很老的教材,很多最新的研究成果都沒有。”由于師資水平有限,很多任課老師也跟不上最新學術進展。有時,學校也會請一些國內知名的學術“大腕”過來做講座。梁浩然發現:自己在班上成績雖然年年拔尖,卻聽不懂“大腕”們在講什么,有些專業名詞他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
不少從普通高校考入名校的研究生反映:本科學校的課程要求低,使他們在本科時沒有嚴格要求自己并提升專業能力,最終導致與名校出身的同學越差越遠。
熊康本科就讀于河北某普通高校,學習成績優異、滿懷專業理想的她考取了中國人民大學的研究生。人大的平臺為熊康提供了更多更優質的資源。一開始,熊康并不在意自己本科學校和人大的差距。但她逐漸意識到,“有些東西是硬傷,跨不過去的”。在研究方法課上,熊康被要求每周閱讀幾十甚至上百頁的英語文獻,并在課堂上發言。看著其他同學在課堂上侃侃而談,連文獻都沒讀完的她備受打擊。課后,熊康忍不住問坐在身邊的同學,卻被告知他們在人大讀本科時就已經習慣了這種閱讀強度。
事實上,熊康的本科學校設置的專業課程通過率很高,別說閱讀文獻,甚至連布置作業都很少有過。期末考試有的是開卷,有的是交課程論文,即使是閉卷考試,突擊復習幾天也能拿到高分。現在的她開始覺得,自己越來越難融入這群“人大的親生孩子”了。
畢業于某農林類211高校的方浩成是清華大學的直博生,在以優異成績考入清華后,他也遇到了和熊康一樣的問題。
“我在本科時有一門課最拿手,結果到了研究生時這門課幾乎要墊底。”方浩成認為,這一課程應是該專業十分重要的基礎課,但在大學時只是作為選修課,而且授課內容十分簡單,“不用考試隨便就過了”。
“當時有一位老師的課程要求嚴,結果學院就找到這位老師,告訴他這門課掛科率太高了,應該要求低一點,別讓大家都掛了。”方浩成認為,就在這樣的環境下,老師對學生的要求變得越來越低,而學生就更難自我要求了。
低要求的課程設置和培養模式讓能力較差的學生可以輕松度過大學4年,而對于把名校設為目標的學生來講,這樣的低要求不僅導致他們基礎更差,也讓他們失去了“開腦洞”的能力與機會。
除了普通高校與名校的差距造成的知識短板之外,這些本科時期在普通高校就讀的名校研究生,還經歷了很多名校本科畢業的同學想象不到的迷茫和焦慮。
現在協和醫學院就讀研三、畢業于某理工類普通院校的吳雪就對自己的未來迷茫了很久。“我所在的本科學校一直在宣傳自己的考研升學率,考研時我不知道自己對什么感興趣,只知道學習好就得考研,卻不知道為什么考研。如今我才發現,我選了一個自己不是很喜歡的專業方向。”吳雪說道。
4年的本科生活不僅沒讓吳雪找到適合自己的研究方向,還讓她感到自己除了那點考研知識,其他什么都不會。“我的專業英語水平達不到閱讀原版文獻的程度,社會學、經濟學基本知識的缺乏更讓我在專業研究的時候受到局限。”
復旦大學的3年級碩士研究生李天華(化名)本以為擁有“復旦研究生”的牌子找份滿意的工作不成問題,沒想到自己的本科學校卻經常被用人單位提及。“本科出身”多多少少給他的求職道路帶來了一點兒障礙,“我參加過好幾次面試,基本上面試官很快就會問‘本科也是復旦的嗎?’這時候我心里就有點兒打鼓了,面試官似乎也開始若有所思起來。”
李天華的擔心并不是“過于敏感”,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著名外企人力資源部總監告訴記者:“前幾年,我們也從這些學校招聘過一些研究生,但試用以后發現,研究生和這些學校的本科生有著明顯的差異,多3年的學習經歷并沒有彌補這些研究生在綜合素質上的欠缺,比如英語能力、溝通能力、學習能力,我們并不是‘歧視’他們,但從實際情況看,本科4年的學習對一個人的素質培養確實尤為重要。”
李天華并不否認本科4年對個人素質的影響力。“這是毋庸置疑的,老師沒法比,教學設施沒法比,各種機會沒法比。”他覺得復旦的本科生太幸福了,“講座幾乎天天有,動輒就是諾貝爾獎獲得者、世界500強企業的老總來開講座;學校里的社團有好幾十個,有些社團在我們那里根本不可能成立;復旦的硬件、師資,更加沒法比了;復旦的本科生四、六級通過率將近100%,優秀率比我們那里的通過率都高,這更是沒法比。”有意思的是,李天華一連用了好幾個“我們那里”來指代他的本科學校,似乎他并不是復旦的學生。
而復旦大學的大三學生小張也認為,本科4年對人的影響絕對超過研究生的3年,“從我的同學來看,剛進大學時和兩年以后的感覺絕對不一樣,一個從農村出來的學生經過在復旦的學習、生活,‘氣質’就會發生變化,這和學校的環境、老師的教育、社團活動的歷練,甚至城市的大環境,都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因為18歲~22歲這個階段應該是一個人‘定型’的階段,而到了研究生階段,就很難改變了。”

“為什么現在招聘時用人單位會對本科學校有偏見和限制,就是因為有些人在大學時沒有接受到全面、完整的本科教育。”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認為。現在一些普通本科院校以“考研率”作為自己的辦學目標,學校為了考研的同學改變課程安排,淪為“考研基地”,這已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在目前的“普通高校本科生— 名校研究生”的成長模式下,學生可以擺脫普通本科高校的身份,成為一所名校的研究生,熊丙奇認為,“本科生不能只為考一個文憑。在本科階段就要考慮培養自己的學術能力,以便考上研究生后得到更好的發展。只為考研而學習,獲取到的知識和能力都非常有限”。
“出身”好壞并不代表能力高低。北京某知名高校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教授認為,自己所認識的一些普通本科高校考入名校的研究生,在本專業甚至學校中都取得了十分優異的成績。然而,他們的確需要付出比名校本科畢業生更多的努力,才能追趕甚至超過他們。
而一些普通本科高校要反思自己的人才培養模式。對此,熊丙奇建議,其發展的出路就是“搞好師資建設和課程建設,提高人才培養質量,在同等層次上做到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