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韓美軍——不確定的未來

史騰飛 丁宏 周明貴 董姍姍

2018年4月27日，韓國總統文在寅與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在韓朝邊境板門店舉行了會談（見題圖），會后雙方簽署并發表了《板門店宣言》，雙方未來將為改善南北關系、緩和軍事緊張狀態以及推動半島無核化而不斷努力。6月12日，美國總統特朗普與金正恩在新加坡圣淘沙島嘉佩樂酒店舉行了歷史性會晤，雙方就朝鮮半島無核化及和平機制構建進行了交流。隨著朝韓、朝美關系的緩和，相信不久的將來朝鮮半島的局勢也會有所緩和。如果韓朝將停戰協議轉換為和平條約，美軍繼續駐扎在韓國境內就“缺乏正當性”。此外，近年來，美韓就駐韓美軍費用更是爭論不斷。據美國《華爾街日報》報道，特朗普聲稱美國每年為駐韓美軍花費約12億美元。雖然韓國政府為配合駐韓美軍總部遷出首爾，為駐韓美軍新基地提供了92%的建筑費用（金額高達107億美元），但這仍無法滿足美方的胃口。特朗普威脅稱，駐韓美軍費用“各承擔一半”的協議將于2018年底到期，如果之后韓方不能承擔所有費用，美國可能將考慮撤出駐韓美軍部隊。隨著半島局勢的不斷變化，駐韓美軍未來的去向成為了大家的關注焦點。

駐韓美軍歷史及相關問題

二戰結束后，日本戰敗投降，美蘇達成協議，決定以“三八線”為界分別派兵進駐，目的是接管和處理日軍投降事宜。1945年9月8日，美陸軍第24軍所屬7.2萬名官兵在仁川和釜山登陸，正式進入朝鮮半島南部。受降任務結束后，蘇聯在1948年12月從北方全部撤走，而美軍則拖到1949年6月才撤出，但還留下來1個500人左右的“軍事顧問團”。

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爭爆發，美軍以“聯合國軍”的名義再次回到朝鮮半島。1950年7月1日，美國陸軍第24師所屬的1個營首先進駐韓國，隨后美國陸軍第8集團軍所屬部隊大批進入韓國。整個戰爭過程中，最多時有32.5萬名美軍在朝鮮戰場作戰。1953年7月27日，南北停戰。停戰后，美國在韓國的部隊仍有陸軍7個師、海軍陸戰隊1個師以及其它部隊，總兵力超過32萬。從1958年開始，美軍開始分階段撤軍。

朝鮮戰爭的結果讓韓國民眾感到為了韓國的安保一定需要駐韓美軍的存在。1953年10月，美韓在華盛頓簽署了無限期有效的《大韓民國與美利堅合眾國相互防衛條約》，該條約給了駐韓美軍合法地位。其規定，“兩國之中任何一方的政治獨立和安全無論在何時受到外部武裝攻擊的威脅，雙方都要共同協商”。同時，“大韓民國給予美國在大韓民國領土及其周圍部署陸、海、空軍的權力”。從此，美國就以“幫助韓國抵御外國侵略”為由，取得了在韓國長期駐軍的特權。另外，1966年7月簽訂的《關于駐韓美軍地位的行政協定》還給予了駐韓美軍刑事裁判權。

駐韓美軍防衛費用分攤問題

雖然在《關于駐韓美軍地位的行政協定》中規定，韓方向美方免費提供設施和用地，美方承擔部隊在韓駐扎所需經費，但在1970年，作為全球戰略調整的一部分，尼克松政府開始削減在亞洲的美國駐軍，包括從韓國撤走美國陸軍第七集團軍，并宣布從1975年起結束對韓國的無償軍事援助。1980年代后期，美國向韓國正式提出防衛費的分擔問題，從1991年美韓首次簽訂《防衛費分擔特別協定》到目前為止，美韓共簽署了9份協定。其中最近的2004年簽署的協定規定，韓國每年應分擔的防衛費總額約為9 300億韓元（約53億人民幣）。此外，第9份協定將于2018年12月31日到期，也就是說2019年以后的分擔比例需要在今年年內談妥。今年3月，第10份防衛費分擔協定談判啟動。韓國從一開始就擔心美國要價很高，政府努力為美方可能會提出的各種方案做準備，以獲得國會和民眾能夠接受的合理互利的談判結果。在6月27日的第四輪談判中，由于金額分歧太大，雙方至今仍未妥協。

韓國軍隊的作戰指揮權歸還問題

1950年7月14日，韓國總統李承晚迫于戰爭爆發的緊急情況，將韓國軍隊的作戰指揮權移交給了聯合國軍司令官。1953年7月停戰協定簽訂后，作戰指揮權變更為作戰控制權。1978年11月，韓美聯合司令部成立，該司令部是韓美聯合防衛體制的實際運營機構，司令官由美國四星上將擔任，副司令官由韓國將軍擔任。該機構成立后，聯合國軍司令官將韓國軍隊的作戰控制權移交給韓美聯合司令官。此后，韓國軍隊作戰控制權的歸還問題一直成為韓美之間的一個重要問題。1992年兩國批準生效的《戰時支援協定》對戰時美軍接管韓國的軍事指揮權，派遣增援部隊也做出了明文規定，即韓國負責提供戰時支援，并規范了戰時支援的各項事宜。1994年10月，根據韓美安保協商會議，從1994年12月1日起，韓國軍隊的平時作戰控制權移交給韓國，即平時軍隊的警戒、調動等權利由韓方單獨行使，但戰時作戰控制權依然由美軍掌握。2014年10月，美韓在華盛頓舉行第46次美韓安保會議，雙方商定再次推遲移交戰時作戰控制權，從原定2015年12月1日推遲到2020年代中期。2017年韓國總統文在寅在競選總統期間承諾，將在任期內收回戰時作戰控制權。2018年5月12日，韓國軍方首次公開宣布將在2023年收回戰時作戰控制權。為此，韓國軍方還計劃在2019年引進兩架“全球鷹”高空無人偵察機、2020年組建專事操控和使用無人機的偵察飛行團以及2020年到2022年部署5顆偵察衛星。

駐韓美軍調整和基地轉移問題

1990年代初，美國布什政府第一次提出將韓國非軍事區附近的美軍南移的計劃，但1993年朝鮮半島安全局勢因朝核問題而惡化，因此該計劃被擱置。2003年4月至2004年1月，美韓兩國先后共舉行了6次關于美韓同盟未來構想的會議。在第6次會議上，雙方最終達成了協議，美軍將分散在韓國各處的基地集中到平澤和大邱附近，形成烏山—平澤和大邱—釜山“兩大中心”的格局。通過重新部署，駐韓美軍基地占地面積將從2.4197億平方米縮小至7 675萬平方米。2017年7月11日，美國陸軍第8集團軍司令部遷入京畿道平澤基地，駐扎首爾龍山基地的60年歷史畫上句號；2018年6月29日，駐韓美軍司令部搬遷至京畿道平澤市的新總部大樓，結束了美軍在首爾市中心龍山基地長達73年的駐扎。新基地建設共投入107億美元，是美國海外陸軍基地中最大的基地，軍事設施條件也最好。新基地面積為1 468萬平方米，共有513棟建筑，包括學校、商店、銀行、體育場等為駐韓美軍及其家屬建設的設施，該基地將在2020年全部建成。駐韓美軍整體后撤，形成兩大基地群，使兵力更加集中。這將避免美軍在戰爭初期受朝鮮大量火炮和地面部隊的打擊，而美國的遠距離精確打擊能力和快速機動能力，以及其占絕對優勢的制信息權，仍然能充分地滿足其作戰需要。此外，為彌補調整后可能帶來的“力量真空”，同時實現針對東亞乃至世界其它地區的“戰略靈活性”，駐韓美軍正在實施一項“增強部隊計劃”，主要包括提高情報搜集能力、部署“愛國者”-3型防空導彈等。

駐韓美軍基本情況

駐韓美軍是在美國國防部的統一指揮下組成的，編制序列與美國其它海外駐軍基本相同，主要由陸軍和空軍組成，也有一部分海軍和海軍陸戰隊。根據美國國際戰略研究所發布的《2018年軍事平衡》報告，目前駐韓美軍總兵力約2.85萬人。其中，陸軍人數約1.92萬人，海軍人數約250人，空軍人數約8 800人，海軍陸戰隊人數約250人。此外，駐韓美軍在韓國還部署了大約90架戰斗機、20架攻擊直升機、50輛坦克、130輛裝甲車、10門重型火炮、40套多管火箭炮和約60套“愛國者”導彈。

陸軍概況

駐韓美軍陸軍主要包括第8集團軍，其下轄步兵第2師、第501軍事情報旅、第35防空高炮旅、第65醫療旅、第1通信旅以及第19遠征保障司令部。該集團軍在作戰上歸屬駐韓美軍司令部指揮，行政上隸屬太平洋戰區陸軍司令部領導。目前，美軍陸軍第8集團軍司令部已于2017年7月從龍山基地搬遷至平澤基地。

駐韓美軍陸軍基地主要有平澤基地、龍山基地（未來駐韓美軍全部撤離后將改為公園）、大邱基地等。其中步兵第2師是第8集團軍的主要作戰部隊，綽號“印第安酋長”，隊訓是“只當第一”（Second to None）；第35防空高炮旅駐扎在烏山空軍基地，其裝備有射程80～160千米的“愛國者”-3型防空導彈和射程5千米以內的“復仇者”近程防空導彈。近年來鬧得沸沸揚揚的“薩德”遠程防空導彈也部署在該部隊?！八_德”遠程防空導彈射程150～200千米，將極大擴展駐韓美軍的防空反導能力和任務范圍。此外，駐韓美軍陸軍還裝備有M1“艾布拉姆斯”坦克、M2/M3“布萊德利”裝甲戰車、M109自行榴彈炮、M270多管火箭炮系統、AH-64“阿帕奇”直升機、OH-58D“奇奧瓦”直升機、CH-47“支奴干”直升機和UH-60“黑鷹”直升機等。

此外，駐韓美軍可發揮以下作用。

實施對朝大規模戰略打擊

駐韓美軍主要集中在陸軍和空軍，其主要的武器裝備也是戰機、坦克和導彈，其直接作戰對象顯然是朝鮮軍隊。如果朝鮮和韓國由于某些事件發生沖突，進而發展成局部戰爭，美韓聯軍首選的作戰模式將是通過海軍艦艇、艦載機和空軍飛機實施遠程精確打擊，在戰爭初期最大限度地消耗和殺傷朝鮮的重要威脅力量。打擊目標包括朝軍指揮機構、防空系統、機場港口、核設施、重要的物資儲備中心及工業設施等，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摧毀朝軍賴以實施戰爭的物質基礎，并大量殺傷其有生力量，削弱其持續作戰能力，為美韓進行地面反擊作戰創造條件。這種作戰模式可以是在得到朝鮮確有“危險”軍事行動時先發制人。

在海上打擊方面，美軍將通過在亞太地區部署的多艘“洛杉磯”級和“海狼”級核潛艇、10余艘“宙斯盾”艦發射大量“戰斧”巡航導彈，對朝鮮重要地面目標進行打擊，也可以使用3～4個艦載機聯隊實施對陸打擊。

組織對美增援部隊的接收和部署

朝鮮半島一旦出現緊急情況，美將立即向韓派遣大量部隊進行緊急增援。接收并展開對美增援部隊的部署是駐韓美軍最高指揮機構的重要任務之一。從1994年起，美韓聯合司令部每年都會舉行多次演習，其中部分聯合演習主要是演練戰時對美增援部隊的接收、集結、待命、前進部署、聯合作戰等程序，使戰時美軍增援部隊能迅速在韓國部署并投入戰斗。

作為東北亞的平衡器，平衡各方力量

美國全力阻止世界上出現對其全球支配地位構成挑戰的任何力量和對手。在東北亞，不管是中國、俄羅斯還是日本，美國出于自身的戰略目的，絕不會容忍出現另外一個對手。在美國的設想中，駐韓美軍可以成為牽制中國的有效工具，它既可以避免朝鮮戰爭初期美國調兵遣將的被動，又能夠牽制中國，使其在臺灣海峽或南海地區不敢開展進攻性行動。此外，駐韓美軍也同樣是美國牽制日本的重要工具，預防軍事上日益自信的日本對美國構成威脅。

不確定的未來

近些年來，駐韓美軍的人數一直在下降，從原來的3.7萬人減少到目前的2.8萬人。隨著半島局勢的不斷趨于緩和，以及美國總統特朗普威脅要撤出駐韓美軍，使得駐韓美軍的前途問題再次受到了廣泛關注。

實際上，特朗普并不是第一個提出要撤出駐韓美軍的美國總統。1978年，美國卡特總統從韓國撤出了3 460名美軍，并計劃在1982年前將美軍地面部隊全部撤出，只駐扎部分空軍和后勤人員。后來該撤軍計劃因為美國政府內部和國會強烈反對而作罷。此外，美國克林頓總統也曾表示要撤出駐韓美軍。

2018年6月11日，美國《星條旗報》發表了題為《駐韓美軍下一步怎么辦？》的文章。該文章給出了三種方案。

方案一是全面撤出。歷史上，朝鮮一直要求美國從朝鮮半島撤軍，并不再為韓日提供所謂的核保護傘。朝鮮一直把美國敵對政策作為自己發展核武器的理由。美軍全面從韓國撤出，主要有以下幾點考量：（1）目前韓國的實力已經可以勝任自主國防防衛；（2）美國需要繼續調整冷戰遺留的全球軍事部署架構，削減海外駐軍、關閉部分基地以節省防務開支；（3）駐韓美軍時常曝出違法亂紀事件，造成美軍與韓國民眾之間的摩擦沖突，并給兩國關系造成負面影響。

方案二是減少人數?！都~約時報》在5月份報道說，特朗普要求五角大樓考慮減少駐韓美軍數量。但美國政府否認了這一報道，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更是稱這是“徹頭徹尾的無稽之談”。但歷史上，包括卡特、尼克松以及克林頓等美國總統都曾下令減少過駐韓美軍數量。隨著美朝、韓朝關系緩和，特朗普再次減少駐韓美軍也不是不可能。曾在韓國服役的退役陸軍軍官戴維斯表示，美國在日本和關島部署了數以萬計的軍人和龐大的空軍，軍方可能會減少駐韓美軍，并從撤走戰斗旅開始，留下后勤和空軍，但這個過程可能是分階段進行的。

方案三是保留駐軍。文章指出，長期以來，韓國人對美國的軍事存在都懷有一種愛恨交織的感情。雖然有一部分韓國人要求駐韓美軍撤出，但是依然存在多數韓國人支持與美國建立了幾十年的同盟關系。

筆者認為，短期內駐韓美軍將不會撤出，也不會減少人數。雖然近期朝韓、美朝關系趨于緩和，但是朝鮮能否棄核仍然是未知數。而經過多年的發展，以及美軍不斷的調整其戰略，駐韓美軍已經不僅僅是為了對抗朝鮮而存在的了，其還有牽制東北亞各國的作用。一旦駐韓美軍撤出，在朝鮮半島區域將出現權力真空的狀態，這必然造成該地區的不穩定。同時，也將威脅到美軍在亞太地區的利益。

而近期美國總統特朗普為什么威脅要撤出駐韓美軍呢，真的會付諸行動嗎？筆者認為，其只不過是想通過撤軍威脅來贏取更多的利益：首先，通過撤軍來嚇唬韓國，讓其增加駐韓美軍的防務費用，以此來減少美軍在朝鮮半島的開支；其次，殺雞儆猴，其對韓國的威脅也是說給其他盟國聽的，比如波蘭、德國等國，讓這些國家也相應地增加駐軍防務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