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布拉姆斯”這根“稻草”救不了臺軍

宋濤

7月初，臺灣媒體爆出“重磅新聞”：臺軍方確定，將向美國采購108輛M1A2“艾布拉姆斯”主戰坦克，總價格預計約為9.8億美元。求購坦克不稀奇，從第一次看上M1A2至今，臺軍方已經來來回回求購十幾年了，但這一次之所以能成為“大新聞”，主要還是因為美國的態度頗有點曖昧，讓臺軍覺得盼了多年“救命稻草”，終于有希望“夢想成真”了。那么，臺軍寄予厚望的M1A2真的能救臺軍嗎？

“濱海決勝、灘岸殲敵”的關鍵戰力？

如果從“國民政府”算起，臺軍擁有坦克的歷史可謂相當悠久，但直到國民黨政權逃往臺灣，“國軍”對于坦克一直都是“敬而遠之”的態度。主要原因首先是因為坦克是一種相對技術較為復雜、使用門檻也比較高的裝備，以當年國民黨軍靠拉壯丁來維持兵力的水準，想用好坦克確實有些難度。1937年淞滬抗戰期間，就多次出現初創的國民黨軍坦克部隊與步兵、炮兵完全配合不到一起去，最后只能在沒有其它兵種掩護的情況下發起進攻，隨后被擊潰。解放戰爭期間，國民黨軍的坦克部隊也一樣沒有什么表現，淮海戰役中，甚至還出現過解放軍騎兵部隊追擊并繳獲國民黨軍坦克的神奇一幕。

事情的變化始于1949年的金門戰役。此戰雖然最終解放軍登陸部隊沒能攻克金門，但在戰役之初，局面卻是解放軍三個團登陸之后猛打猛沖，一度打得早已是驚弓之鳥的國民黨軍幾乎防線崩潰。幸虧當時有幾輛坦克因前一天故障滯留在灘頭附近，我軍登陸時正好成為守軍的火力支撐點，擋住了解放軍的攻勢。其中發生故障的那輛美制M5A1輕型坦克后來被臺軍稱為“金門之熊”，以彰顯其屏障地位。陳誠也稱：“金門作戰，裝甲兵居于首功。”

此后，臺軍就極為重視坦克部隊的建設，從1950年代至今，常年保持1 000輛以上的坦克裝備數量。相對于臺灣的面積和臺軍規模來看，這個數量可謂相當驚人，要知道，整個北約在冷戰高峰時期也不過1萬多輛坦克而已。臺軍這么多年來，一直把坦克作為機動火力點和反擊力量看待，堪稱臺“陸軍”的核心裝備，對抗我軍可能的登陸全指望這些坦克。時至今日，臺灣“國防部長”嚴德發還認為：“戰車是‘濱海決勝、灘岸殲敵的關鍵戰力。”對坦克的印象可見一斑。

不過，眾所周知，臺軍的武器裝備主要依賴美國，尤其是陸軍裝備。臺海空軍還時不時能弄點法國、荷蘭、德國等歐洲國家的裝備來用用，陸軍則基本全靠美國。但美國對臺軍售卻有幾個不成文的“潛規則”。首先就是不賣美軍自己的主力現役裝備。比如，臺灣拿到M24輕型坦克是美軍用M41取代M24以后，拿到M41坦克則是在該坦克從美軍中退役之后。其次是保持臺軍裝備的技術水平略優于大陸，但不能超過太多。比如，大陸從蘇聯買了蘇-27之后，美國出口了F-16；發現大陸開始建造053H2G、052等新型艦艇之后，美國又提供給了臺灣“諾克斯”級護衛艦和“基德”級驅逐艦。

總的來說，就是防著臺灣一手。這一方面是因為上世紀90年代之前，蔣家父子統治期間可是對“反攻大陸”念念不忘，萬一把臺軍武裝得太高端，讓蔣家父子有了不切實際的幻想，豈不是給美國添麻煩？另一方面，“國軍”起義可是有傳統的，當年連臺灣最先進的F-5E戰斗機都被起義飛行員弄回了大陸，美國人也得防著自己的現役主力裝備就這么被輕易弄走啊。

正因為如此，臺軍一直到上世紀90年代初，最“新銳”的主力坦克還是用M60A3坦克的車體加M48A5坦克的炮塔“混搭”而成的M48H“勇虎”。這種坦克除了M68型105毫米主炮還能看一下以外，其它各項性能都還只是戰后第一代到第二代的水準，充其量和大陸的79/88系列坦克相當，臺軍對此當然是不滿意的。這個時候，美軍已開始裝備M1和M1A1坦克，臺軍雖然也很心動，但基于前面提到的美國對臺軍售的“潛規則”，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海灣戰爭以后，美軍開始用M1系列坦克替換此前裝備的M60系列坦克，換下來的二手坦克臺軍自然不會放過，在1995年和1996年分兩批買進了450輛美軍使用過的M60A3 TTS型主戰坦克。臺軍坦克部隊的主力裝備體系也就此成型。

十七載坎坷求購路

1999年，大陸的96式和99式主戰坦克在國慶50周年閱兵上亮相，這對于臺灣的震動是怎么高估也不為過的。此前臺軍還可以自我安慰：雖然M60和M48H不算啥先進裝備，但對付大陸的59系列坦克還是夠用的。然而面對96式和99式坦克，即使還不知道詳細性能，臺軍也知道這是自己無論如何也搞不定的了。于是，他們再次打起了M1坦克的主意，而且這次一步到位，直接盯上了美軍也才裝備不久的M1A2型坦克。

但到了2010年以后，隨著解放軍海空軍開始井噴式地發展，臺軍在對抗大陸方面心里越來越沒底，美國的態度也悄然發生變化。這個時候，美軍認為，臺軍的發展重點應該是對海和對空的作戰能力，只要在海空兩個方面能夠遏制住解放軍，地面部隊現有的裝備足以抵擋可能突破海空防線的解放軍地面部隊。

與此同時，美軍內部自己對陸軍未來轉型的方向也越來越不確定。雖然輕型化的陸軍在伊拉克、阿富汗等“治安戰”的環境下表現還不錯，但在世界的其它地方，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未來美軍要面對的將不會是伊拉克的游擊隊這種戰斗力薄弱的對手，而很可能是和美軍在裝備、戰術和體量上都相當的敵人。

2014年開始的烏克蘭內戰中，雙方對于以坦克為主的重型裝甲機械化部隊的使用讓見慣了“治安戰”和中東北非那種低水平戰斗的西方軍界大開眼界，同時也暗暗震驚。從2014年下半年到2015年，東烏克蘭武裝以及俄羅斯支援部隊對裝甲部隊的使用大大超出了西方的預計，他們在繼承自蘇聯時代的裝備和戰術基礎上，綜合了近年來發展迅速的無人機、移動終端、大數據等技術，其表現出來的火力強度、機動速度和戰術靈活性都遠遠超出兩次車臣戰爭以及2008年的俄格戰爭。

通過對烏克蘭內戰的研究，美軍認為，美國陸軍在伊拉克和阿富汗嚴重依賴的輕型裝甲車輛在面對俄羅斯的新型武器時，將非常脆弱。在烏克蘭沖突中，此前被認為過時的俄羅斯T-90主戰坦克，甚至更老的T-72坦克表現出的威力仍不容小覷。美國陸軍中將麥克馬斯特說：“俄羅斯擁有各種射程超過美國陸軍火炮系統的火箭、導彈和火炮系統，殺傷力也更大。”同時，退役陸軍上將韋斯利·克拉克也認為，俄羅斯坦克得到了很大改進，因而“在反坦克導彈面前基本上不容易遭受打擊”。

以此為契機，美軍開始重新反思陸軍輕型化轉型是否合適。2016年，美國陸軍在新的發展構想中提出，需要建設一支“大”陸軍，其作戰目標也修正為與自己規模和力量相當的對手，預定作戰模式也轉變為正規作戰。

也正是在這一年，美軍對臺灣采購M1坦克的態度再次發生了變化。此前幾年時間里，解放軍的發展速度讓美軍始料不及。到了這個時候，美軍不得不正視臺海局勢發展的一個現實，那就是：臺軍已經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憑借海空力量擋住解放軍的進攻了，甚至臺灣海空力量很可能在第一波打擊中就損失殆盡。因此，一旦臺海真的發生戰事，大量重裝的解放軍地面部隊登陸是無可避免的事情。這種情況下，臺灣陸軍的任務和角色也不得不跟著變化：以前主要承擔堵漏、機動反擊任務，只需要對付少量突破海空防御體系登陸的解放軍地面部隊即可；以后則很可能成為抵擋解放軍大規模地面部隊攻擊，盡可能拖延時間等待外部勢力介入的主要力量。但與此同時，和本世紀初相比，解放軍陸軍裝備的坦克也已經變成了96系列主戰坦克和99系列主戰坦克。在這種情況下，依靠臺軍現有的裝甲力量，攻擊能力上無法擊穿解放軍的主戰坦克，防御能力上更是連解放軍步兵配屬的反坦克火箭筒都扛不住，拿什么來頂住解放軍的地面攻勢？

因此，雖然美軍和臺軍都知道，在沒有制空權的情況下，坦克很容易成為空中打擊的“活靶子”，但仍然認為，M1A2這樣的坦克在未來的臺灣防御中不但有用，而且非常必要。畢竟，和M60A3或者M48系列相比，M1A2至少在面對解放軍地面部隊時還有一戰之力，如果戰術運用得好，未嘗不能對解放軍的攻擊部隊形成一定的威脅。至于那些老坦克，就還是不要去送人頭了吧……

“艾布拉姆斯”有用嗎？

盡管這一次M1A2的采購案正好趕上了各種便利條件，很有可能將最終實現臺軍擁有新型主戰坦克的夢想，但大名鼎鼎的“艾布拉姆斯”能不能成為臺灣的“救命稻草”呢？恐怕臺軍很難如愿。

M1A2確實是美軍的現役主力坦克，不過真要算起來也是30多年前的產品了，雖然這30多年時間里美軍一直在持續不斷地改進，但其設計的基礎畢竟還是基于冷戰年代與蘇聯裝甲力量在歐洲平原正面對抗的作戰樣式。因此，近年來，美軍一直在探索下一代主戰坦克的方向。然而，不管哪一種新的概念車，其大方向都是要減重。畢竟M1A2這種近70噸的“大家伙”在機動性——無論戰略機動性還是戰術機動性方面的不足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M1A2也是處在換代前夜的裝備，其諸多指標已經不再符合美軍對于未來陸軍建設的需求。

那么，不符合美軍未來需求的，能符合臺軍的現實和未來需求嗎？要回答這個問題，恐怕得臺軍自己先搞清楚對于坦克的定位和戰術應用究竟是什么想法。無論是近年來臺灣各種名目的軍事演習，還是各級高官在各種場合的表態，我們不難看到，臺軍對于坦克的使用仍然是兩大方向：一個是在灘頭一字擺開，直接射擊搶灘登陸的登陸船只及部隊；另一個就是集結起來對登陸之敵的灘頭陣地實施反沖擊。簡單地說，就是還停留在近70年前“金門之熊”的“光輝記憶”之中。

但平心而論，當年金門戰役中，坦克功能的最大化是有特定背景的。解放軍登陸部隊反坦克裝備不足，對于打坦克沒有專門的訓練、重視也不夠，再加上金門面積狹小，缺乏周旋空間，才讓M5A1這種老舊裝備發揮了最大化的作用。這種“成功”其實有很大的僥幸成分，也是不可復制的。到了今天，解放軍無論海空力量還是地面支援火力都不是70年前可比的，對于臺軍也有著壓倒性的優勢。臺軍的坦克如果還打算像演習中那樣在灘頭一字排開對海射擊，無疑將會是從AKD系列空地導彈到“東風”系列戰術導彈、從各種火箭炮到“紅箭”系列反坦克導彈的絕好目標，無論排開的是M48H還是M60A3、抑或M1A2，在現代化的立體火力打擊面前都是不堪一擊的。

即使不那么“作死”地擺上灘頭一線，對登陸部隊灘頭陣地的反沖擊也不是什么理想的去處。且不論解放軍已經大量裝備的96式、99式系列坦克，就算是預定第一波登陸的部隊，也會有從05式兩棲突擊車到兩棲步兵戰車的裝甲戰斗車輛，這些車輛普遍具備一定的反坦克能力，05式兩棲突擊車的105毫米主炮2 000米距離上的穿甲能力超過500毫米，擊穿M1A2的側面和后部裝甲毫無壓力。再考慮到登陸部隊攜帶和加強的各種反坦克導彈和火箭筒，外帶隨時可能召喚的空中和海上支援火力，即使是M1A2發起反沖擊，面對這種密密麻麻一層又一層的反坦克火力，也得灰頭土臉地被擊敗。

事實上，雖然海灣戰爭期間M1系列坦克創下了巨大的勝利光環，但近些年來，隨著M1A1/M1A2坦克參戰的案例越來越多，使用M1坦克的用戶也越來越多，其光環也在不斷褪色，甚至于留下了諸多很難看的戰例。如果說伊拉克戰爭及此后的“治安戰”期間，美軍的M1A2被路邊炸彈擊毀屬于特殊情況的話，多次被俄羅斯“短號”反坦克導彈擊毀就是實實在在的戰損。而近幾年沙特與也門胡塞武裝的戰斗，則更是讓M1A2坦克的“一世英名”毀于一旦。這場讓無數人看笑話的戰爭中，沙特的M1A2S從性能上說與美軍自用的M1A2 SEP相差無幾，但在面對胡塞武裝時，M1A2S不但被蘇聯上世紀70年代研制的9M113反坦克導彈擊毀過，甚至還出現過一輛M1A2S被一輛老式的中國造69式坦克擊傷，坦克乘員棄車落荒而逃的戰例。這些例子無不表明，M1A2并不是“萬應良藥”，能發揮什么樣的作用還是取決于使用者的素質和正確的戰術。

更何況，近70噸重的M1A2在臺灣地區的環境中是否會“水土不服”，也是各界一直擔心的問題。這其中既有老生常談的臺灣道路橋梁能否承受M1A2、亞熱帶高溫潮濕的環境對于坦克的使用和保養有什么不利影響的討論，也有從未用過燃氣輪機的臺軍是否能使用和保養好AGT-1500型燃氣輪機的擔憂。對于后一點，再考慮到燃氣輪機油耗高、價格貴、維護麻煩，臺灣方面甚至還一本正經地和美國廠商探討過，能不能把M1A2上的燃氣輪機換成柴油機，推出一款特殊的“臺灣定制版”M1A2。

此外，從戰術上說，臺灣本身面積有限，平原地帶更加狹小，M1A2的機動空間也很有限，能發揮多大作用也很難說。也許，對于臺軍來說，引進M1A2以后比較現實的用法，是利用其單車戰斗力強的特點，在解放軍登陸之后，組織小分隊進行伏擊、偷襲，或許能稍微支撐得久一點。

不過，盡管臺軍對于M1A2這種“地表最強戰車”寄予厚望，但按照近年來臺灣政界軍界的行事風格，能不能拿到、什么時候能拿到才是臺軍最需要操心的首要問題。至于拿到以后怎么用、有沒有用，恐怕還要排在后面考慮。但是，臺灣軍界的另一種說法或許泄露了一點他們的真實想法，臺灣有軍方官員說：“我現有戰車老舊，適時更新戰車，有助陸軍形象，讓官兵對戰力有信心，家眷也安心。”或許，買M1A2最大的作用只不過是為了讓軍心士氣日益低迷的臺軍有個能壯膽的新道具吧。 [編輯/行 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