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就心安

張培勝

人之為人，總是以情感相牽。來到世間，我們牽手父母，牽手兄弟姐妹，最后，牽手愛人，相知相伴一起變老?？v然，相愛的人身影單薄又怎樣，身處絕境又如何？彼此只需一脈靜然默對的眼神，只需相扶相撐的一雙手，便能產生默契的心靈照應，而生“你在，我就心安”的感慨。從此，世界少了兩個孤獨的心，愛的天堂多了一份溫馨的祝福。

每天，路過小區門前的菜市場時，我總能見到一個男人攙扶一個女人的身影。男的，一米七左右的個子，身材魁梧。看得出，他特別努力，總是小心攙扶著女人，害怕她倒下。女人，一米五左右，身體單薄，給人輕輕飄飄的感覺，仿佛任何風都可以把她吹走。但這當然不會發生，有男人的雙手攙扶，時時護佑，再大的風，也只能徒勞無功。有人說，一場突如其來的重病，使女人的身體垮了，使她走路失去平衡，需人攙扶。男人買菜時，她的手腳做著機械而又不協調的劃動，面孔已經被中風扭曲了。很顯然，她再也無法擁有昔日的端莊和秀麗了。男人說：“你喜歡吃什么菜就說呀？”女人笑，看了男人一眼，許久才擠出一句話：“你喜歡的，我都喜歡?！迸松眢w有些不穩了，男人用力摟住女人的腰：“你說嘛，我都依你?！迸酥噶酥笖偳暗那嗖?，男人便好像得了指令似的，一手摟住女人，一手在菜攤上撿拾起青菜來。

有人說：“你就不能把她放在家里？你該一個人出來買菜，你看，帶她出來多麻煩?！蹦腥撕┖┑匦?，女人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要，我不想待在家里。”男人也附和道：“把她放在家里不放心，她在我身邊，心安些。”女人望了望男人，把頭靠在男人肩上：“就是，就是，我看到他，我也心安?！迸赃叺娜寺冻鰻N爛的笑容，縷縷陽光穿過菜市場頂棚的縫隙，灑在男人身上，落在女人臉上，絲絲縷縷都是心安的影子。兩人買好菜走了，一對對敬意的目光投向那個搖擺的身影，直到它消失在拐彎深處。時間久了，附近的人都知道有這樣一對夫妻，他們的故事感染了更多的人，許許多多的夫妻發出了長長的嘆息。原來，幸福不過是這樣的，你在，我就心安。身體殘弱又怎樣？在眾人面前，行動不便，甚至丑態百出又有什么要緊？你在，我就心安。你在，我在，快樂便與你我同在。

想起楊絳與錢鐘書來，他們曾有過讓人羨慕的居家生活?？蛷d里，楊絳低頭織著毛衣，錢鐘書在看書。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偶爾，她一抬頭，叫一聲：“鐘書?！卞X鐘書會緩緩回過頭來，看她一眼。也沒有多話，他們只溫暖地交換一下眼神。然后，他繼續快樂地看書，她繼續織著毛衣。盡管這樣，兩人深深的情感交流便也融在里面了，那就是“你在，我就心安”，這是人世間最最溫馨的相伴。暮年，錢鐘書纏綿病榻，病到不能進食，楊絳就親自為他做稀食，她說：“我只求比他多活一年，能夠照顧他人，爭求‘夫在先、妻在后，錯了次序就糟?！睕]有驚天動地，只有細水長流，沒有太多的“我愛你”，只有用一生相伴相守的“你在，我就心安”。終于，錢鐘書走了。她織著毛衣，再也喚不回他回眸的溫暖了。楊絳整理錢鐘書的書稿，把對他的愛融進想念的時光里。18年后，楊絳也走了，去追隨錢鐘書了。

人世間的愛情，莫不如此，靠近你，挨著我，共同取暖，相互支撐。縱然人生的芳華褪去又如何？“你在，我就心安?！边@成了彼此心中永恒的豐碑，鑄造靈魂的高貴與精致，使我們縱然不能到天涯海角，也可以相守一片天空，一片心安的天空。

（編輯 紫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