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外四首）

村 莊

村莊越來越小 老少七代人

喘氣的生靈和叫得上名字的花草

不多了

年輕人帶著孩子 出去尋了夢

剩下的老人帶著沒有理想的狗

捋著風和每天升騰的太陽

巡視著空蕩的老屋

以及被毛毛蟲蕩盡葉子的樹

恐懼著歲月

墳地越來越大

前后躺了小村二十代

熬不過歲月的人

有假裝孝順的子孫

墳前豎個碑 刻個文

植兩棵松柏 種株花

清明十一的 上抔土

敬香 燒紙

為的都是自己的顏面

沒有子孫的

一堆雜草 荒蕪了墳頭

風吹雨打

有記得的 嘆一句

不明了的 踏兩腳

早晚成了路

我帶著孩子轉村口

我的孩子

只關心夕陽下的那只老狗

老狗卻見慣了歲月

斜一眼 撇下嘴

我看著村口的老人

在風里搖擺

盼著會傳書的大雁

瞅瞅腳底的黃土

我知道某一天

我也會 油枯燈盡的

跟他們一樣

沒有了輪回

我帶著孩子轉墳地

孩子只注意

墳頭開著的黃花

我讀著墓碑

能記起的不過兩塊兒

剩下的 仿佛他們沒來過

煙塵之外

也或 我沒來過

孩子不明白

我今天帶他離開村莊

終有一天

他要帶我回到這里

而到那時

這一片墳地 五百年里

他 可能只記得我自己

秋冬之約

霜剛降 秋又沉重了一些

昨夜枝頭的黃葉齊了號子

一陣風 今晨就滿了一地

在約與不約之間

霜花已開滿路面

晨曦便掛在檐下的蛛網上

蛾子早隨了風

網便沒有了意義

這生死相約的冤家

此刻也皈了依？

喧囂隨了春 隨了夏 隨了秋

鳥歸魚迴 蟲聲漸息

風卻比往昔粗重了許多

從山腳援到山頂 卸下

這樣的季節太適合約會

生命都藏了 正育著

葉脈上尚留有秋的氣息

你看那突兀的枝條

忽然就有了暖意

暖 陽

大雁帶走了所有的候鳥

麻雀踩碎了枝頭的秋

老黃狗橫臥村口

豎一只耳朵 睜一只眼

一根拐杖 一個馬扎

太陽下的棉襖透著花

當年聽故事的娃 偎在墻根下

瞇一會兒 瞇一會兒 老啦

老墻根已經送走小村

太多的人

每一個上了年紀的 都會來這里曬一曬

做一個讓陽光夠得著的夢

陽光留不住他們

只能一程一程地送

就像被大雁帶走的候鳥

有些永遠也飛不回了

從墻根照到墳頭

那株迎春花便泛著黃了

飛來的候鳥 老翅新羽

能辨清 新土里透出的氣息？

詩意村莊

遠方在哪兒？我不知道

對你來講

我這兒 足夠遠

一只毛毛蟲

從樹下的草叢

攀緣到樹梢

結了個繭，便是一生

雪化時 就隨了春天

曼舞

圈里的豬

從年頭轉到年尾

長了一身的膘

挨了一刀

狗是最自由的

可以睡在路中央

主人在家時 有陌生人

叫兩聲

主人不在

一只眼睜 一只閉了

拎個馬扎轉街

有奶孩子的婆娘

看你垂涎的目光

噴你一臉的奶湯

小村不大 撿巴撿巴

都是詩行

村 莊

村莊在遠方，我正在遠方

白天連著黑夜

夢是主業

村莊的白天屬于驢

驢跟人的作息是一樣的

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人跟驢的起居是一樣的

備草 添料 打掃驢圈

像驢伺候人一樣地伺候驢

村莊的晚上是狗的

你做不做夢 狗都在叫

你不聽 雞聽、鴨聽

床前的燈影和床下的老鼠

都得聽

狗把時間和空間

連接得天衣無縫

夢里的村莊

白天是驢的世界

晚上是狗的天堂

人

白天陪驢

晚上聽狗

作者簡介：閆殿才（1971-），男，山東青島人，筆名雄關漫道。作品曾發表于《星星詩刊》《詩詞》《詩潮》《北極光》《參花》《企業家日報》《精短小說》《長江詩歌》《中國風》《微光》等報刊和網絡媒體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