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爸爸

很多年沒有回故鄉了。當中巴車把我扔在李莊的村口，我站在路旁發了好一陣愣。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有些陌生，山峰、河流還是從前的模樣，窄小的土路變成了寬闊的水泥路，一座座漂亮的小洋樓如雨后春筍般矗立在山腳、田間。

妻說，女兒得知你要回來的消息，已在家門口翹首盼望好幾天了。想到馬上可以見到親人，我的心又開始怦怦跳了起來。女兒見了我會不會很開心？她會不會叫爸爸？我摸了摸上衣口袋里女兒的照片，提著行李邁開大步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我叫李亮，十八歲那年高考失利后選擇了當兵，成了西藏某邊防連的一員。我憑著一股沖勁多次立功受獎，幾年后因工作突出而被保送上了軍校。畢業后我成了連隊的基層骨干，又娶了位美麗大方的姑娘為妻，我覺得我的人生是幸福的。妻懷孕后因身體原因而回了家鄉，從此只能靠信件和電話以解兩地相思之苦。女兒出生后我想回家去看看我的小天使，卻總因部隊事務繁忙而脫不開身。好不容易請了幾天假回家，女兒卻快滿四歲了。妻很理解我，未向我訴過苦，一手包攬了家里的所有事務，隔幾個月便給我郵寄一張女兒的照片。爬雪山、過沼澤、穿越無人區，巡邊的路上覺得孤寂時就拿出女兒的照片看一看，看著女兒那張圓嘟嘟的笑臉，全身的疲憊一掃而光。可以說，女兒就是我心頭的精神支柱。

遠遠地我看見妻站在家門口，懷里抱著女兒，女兒穿了一件粉紅色的連衣裙，頭上扎著蝴蝶結，就像童話故事里美麗的小公主。她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在我身上打量著。我加快了腳步，有種想把女兒抱在懷里的沖動。

“云云，爸爸回來了，快叫爸爸！”妻喊著女兒的乳名，指著我讓女兒叫爸爸。我放下行李站在妻的面前，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眼神里充滿了期待，期待著女兒喊出那一聲讓我熱血沸騰的稱呼。

“哇！”女兒卻大聲地哭了起來，讓我和妻猝不及防。妻連忙哄著女兒，我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曾經無數次在腦海里憧憬與女兒相見的畫面，可此刻面對哭泣的女兒，我的大腦竟然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應對眼下這種場面。妻哄了半天才得以讓女兒停止哭泣，她指著我對女兒說：“你不是一直盼著爸爸回來嗎？他就是你的爸爸呀。”女兒還是不肯出聲，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用小手指著我，怯生生地說了一句：“他不是爸爸。”

“胡說！他怎么不是爸爸啦？”妻有些生氣。我的心猶如被澆了一桶涼水，滿腔熱情化為烏有。

“爸爸穿著軍裝，他沒穿。”女兒指著客廳墻壁上的照片，“那才是我的爸爸。”

妻忍不住笑出了聲。她把我拉到客廳，原來墻壁上貼滿了我的軍裝照。妻說，她常常指著照片對女兒說，這是你的爸爸，你的軍裝形象已印在了女兒的心里，今天你回來穿著便裝，難怪她不認識你。

我看了看自己的行頭，有點哭笑不得。回家時因軍裝過于引人注目才換的便裝，沒想到卻適得其反，差點當不成爸爸。

當我穿著筆挺的軍裝走出臥室時，妻的眼睛頓時亮了，繼而兩朵紅云飛上臉頰，幸福的微笑爬上了嘴角，那神情與戀愛時一模一樣。

“爸爸！”一聲清脆的歡呼從女兒的嘴里蹦出。她掙脫了妻的懷抱，飛快地沖到我面前，我連忙蹲下身把女兒摟入懷中。女兒撫摸著我的肩章，嘴里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我用胡須扎女兒的臉蛋，我們的笑聲在客廳里飄蕩。

“云云，快下來，別纏著爸爸了。”妻走上前來，臉上一副嗔怪的表情。“沒關系，只要她開心就好。”我張開左手把妻也攬入了懷中，一股幸福的暖流傳遍了全身，眼前飄起了一層薄霧……

作者簡介：李海祥，1978年生人，曾于某部隊服役。

（責任編輯 王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