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 江 崔家欣
(1.東北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30;2.東北財經大學財政與稅收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5)
第二輪土地承包到期后再延長30年,標志著我國土地承包關系由“長期穩定”變為“長期不變”,同時,也表明土地承包經營權流轉(下文稱土地流轉)已成為我國土地經營規?;娃r業生產現代化的必由之路。然而,隨著土地流轉的深入推進,各類農業主體在流轉環節中存在的問題,可能成為進一步搞活農村土地流轉市場的制約因素。
其中,按照收入程度來劃分,可將農戶分為低收入貧困農戶和普通農戶兩類。貧困農戶農業生產的抗風險能力相對低、對外部環境變化反應滯后性相對較長等特點可能對土地流轉意愿方面產生一定的影響?,F有文獻中,多數學者從農戶主體因素、流轉客體因素、外部因素3個維度分別進行分析,得出了多個影響農民土地流轉意愿的因素[1],如農戶的年齡、受教育程度、家庭勞動力人數、社會保障、土地規模、流轉價格和收入類型等。但以上因素是否均對貧困農戶土地流轉情況具有影響以及其對貧困農戶具體影響的方向、程度均有待研究。因此,有必要研究影響貧困農戶土地流轉意愿的因素,旨在提出有利于農村土地流轉、提高貧困農戶收入水平的政策建議。
我國已有研究對貧困農戶土地流轉問題進行了較為廣泛的討論。研究表明,貧困地區的農戶在土地流轉過程中存在不愿流轉、流轉面積小、流轉缺乏法律意識等特點。其中,易青等[2]以國家級貧困縣的農戶為主體,得出戶主年齡和家庭擁有耕地數對土地轉出有限制作用。肖立新[3]以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農戶為主,認為民族貧困地區的土地流轉與耕地破碎度有很高的相關性,土地功能的可變性促進了土地流轉。王余丁等[4]從土地流轉意愿和行為的交叉影響方向入手,得出政策認知和大戶示范對河北省貧困地區農戶土地流轉行為的正向影響顯著。
但是,上述研究都是以貧困地區為依托展開的。而從現實情況考慮,在樣本選擇上,特定貧困地區的農戶在個人特征、家庭要素、生產經營狀況上大多具有共性,其最終的研究結果不僅會受到貧困因素的影響,還難免會受到該地區特有區位因素及其他條件的影響。并且,貧困地區的農戶收入情況也各有不同,對一個地區內群體的研究,難以對貧困農戶個體的土地流轉情況提出更有針對性的意見和建議。所以,本文對黑龍江省的農戶進行調研,以家庭人均收入2 885元為標準,將農戶劃分為貧困農戶與非貧普通農戶兩類。在控制其他變量的前提下,以非貧農戶為參照,研究貧困農戶土地流轉行為的影響因素,從而對貧困農戶土地流轉提出更有針對性的意見和建議。
本文研究的數據來源于筆者參與的“東北農業大學2017年暑期調研項目”。實地調查的時間為2017年7月6—28日。調研地點包括黑龍江省的部分市縣。調研形式為入戶一對一引導調研,調研回收問卷832份,其中貧困農戶為87份,非貧農戶為745份。兩組數據樣本數量差距大,回歸結果不可靠,所以隨機抽取非貧農戶問卷87份,以達到控制變量的目的。具體樣本分布情況見表1。

表1 樣本地區分布表
設定因變量為轉入土地面積,將轉入面積和轉出面積求差值,因變量為正,表示有土地流入,為負,表示有土地轉出。同時,為突出貧困因素對土地流轉的影響,農戶作為研究對象,按照收入不同,可分為貧困和非貧困(普通)兩類。設定貧困因素為虛擬變量D1,D1與自變量相乘形成交互項。采用多元線性回歸,通過自變量與其交互項系數正負、大小的對比,得出各變量及變量在貧困情況下對土地流轉的影響程度。模型形式如下:

農戶的土地流轉是基于收入最大化基礎上進行的流轉。一般土地流轉的方向主要是從生產效率低的農戶流轉到生產效率高的農戶,經濟規模較低的農戶轉移到經濟規模較高的農戶,從勞動力短缺的農戶流轉到勞動力充裕的農戶,即人力資本情況、收益率差異、勞動力外出就業以及經營規模等可能對農戶流轉意愿產生影響。
因此,本文從戶主年齡、戶主受教育程度、家庭收入來源、擁有耕地數和土地流轉價格等方面探討貧困因素對農戶土地流轉的影響(見表2)。

表2 變量選取及值說明情況
通過運用Eviews7.2統計軟件對數據進行多元線性回歸分析,具體結果見表3。

表3 農戶土地流轉意愿的回歸分析
3.3.1 戶主年齡。農戶的年齡對土地流轉有顯著影響(P=0.001 5),系數為-0.979 643。說明農戶年齡越大,其轉出的面積越多。因為農戶的年齡越大,獨立經營土地越困難,傾向于轉出土地;貧困因素與年齡因素的交互項的P值為0.061 7,兩者在10%的顯著水平上相關,系數為0.059 841。即同等年齡的情況下,貧困農戶轉出意愿更小。因為土地作為生產要素,其保障功能本身對土地轉出有削弱作用[5]。而且其思想觀念更為保守,將土地作為生活的支柱和保障。
3.3.2 擁有的耕地面積。P值為0.000,影響顯著。其系數為0.299 005,對土地轉入有促進作用。說明農戶擁有的耕地數越多,越容易轉入土地[6]。耕地面積多的農戶,土地“資源稟賦”高,因此農戶愿意擴大耕地面積,達到農業規模經營;貧困情況下,農戶擁有的土地數對土地轉入有顯著影響(P=0.000),系數為0.627 003,同等耕地數量的情況下,與非貧農戶相比,貧困農戶愿意轉入更多的土地。因為貧困農戶對改變現有生活水平的欲望更強烈。所以,希望通過轉入更多的土地來改變經營規?;蚍N植結構,從而達到擺脫貧困的目的。
3.3.3 土地流轉價格。土地流轉價格因素未通過檢驗(P=0.610 8),對土地流轉情況無顯著影響。
3.3.4 農民受教育程度。受教育程度對土地流轉的影響不顯著(P=0.238 1)。農戶受教育程度越高,越具備新鮮事物的接受能力與外出工作的技能[7];在其他條件不變時,同等學歷水平下,貧困農戶轉出的土地要少0.197 792 hm2(P=0.066 1)。原因可能在于家庭成員重病、殘疾等因素導致家庭陷入貧困。因為如果農戶學歷高、學習能力強,則一般不存在能力貧困,同時作為村中區別于其他非貧困農戶的個體,享有相應的政治、經濟、文化權利和基本人權,因此不存在權利貧困。此類人群難以外出務工或者在短時間內改變收入狀況,耕地是其收入的主要來源,他們往往會轉出更少的土地。
3.3.5 收入來源?!笆杖雭碓礊榉寝r業”這一因素,對土地流轉有顯著影響(P=0.002 8),對土地轉出有促進作用。收入來源于非農業的農戶比來源于兼業的農戶平均多轉出1.606 181 hm2土地。“收入來源于農業”這一變量對土地轉出有促進作用,究其原因,在于近年來由于玉米、大豆等農作物存在庫存積壓的情況,價格持續走低,黑龍江省作為我國玉米、大豆等農作物的主要產區,農產品價格的持續低迷,使區別于種植大戶的小規模農戶,生產的風險預期變高,農民具有理性人的特點,必然更傾向于將土地轉出,獲得穩定的租金收入。貧困與家庭收入來自于農業兩因素交互結果未通過檢驗(P=0.381 6),而家庭收入來自于非農業方面,以收入來自于兼業的非貧農戶為對照組,收入來自于非農業的非貧農戶多轉出1.606181hm2土地,收入來自于非農業的貧困農戶少轉出0.530 210 hm2土地。新生代農民工外出務工的動機是多元的,他們希望在流動過程中找到有趣、能增長見識、有利于自我發展的非農職業機會,所以他們外出務工并不注重穩定性[8],這也可能意味著外出務工待遇、環境差而導致貧困農戶有返回農村,重新從事農耕的意愿與傾向。
3.3.6 貧困因素。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貧困因素對土地轉出有促進作用(P=0.003 4),即貧困農戶愿意比非貧農戶轉出更多的土地。原因不僅在于當前黑龍江省農產品價格低,從事農業生產風險大。并且相較普通農戶,貧困農戶的抗風險能力差,在農產品價格波動較大的情況下,貧困農戶反而寧可選擇收入較低的出租土地,即賺取穩定的土地租金,也不愿從事農業生產,賺取高風險、高收入的土地產出。
目前,我國土地流轉整體上還處于初級階段,具有發育緩慢、區域差異顯著等特征的同時,區域內部各類型主體的流轉情況也存在明顯不同。隨著流轉制度的進一步完善,承包時限的進一步延長,土地流轉已成為我國農村經濟發展的客觀要求。而隨著土地流轉規模的進一步擴大,對貧困農戶等特殊群體的土地流轉問題需要進行更為詳盡的研究。因此,基于本文的相關分析和研究結論,提出以下建議。
首先,應提高對區域內貧困農戶小規模土地流轉的重視程度。對有改善現有生活水平意愿的貧困農戶,政府應以村、鎮為單位,對其進行集體幫扶和指導。提供政策優惠,增加對其小規模土地轉入的補貼力度,同時,降低貧困農戶貸款門檻,提供扶貧貼息貸款等信貸補貼支持,解決初期土地流轉的資金問題。引導貧困農戶加入農業專業合作社,對其進行農業技術培訓,發揮農業大戶的示范效應?!拜斞辈蝗纭霸煅?,幫助貧困農戶提高“生活的能力”,才是促進貧困農戶參與土地流轉的根本措施。
其次,進一步完善、落實農村的貧困群體認定和幫扶機制。貧困農戶作為農村廣大農民群體中的一部分,是推進土地流轉的重要環節。研究結論表明:隨著貧困農戶年齡的增長,其轉出土地的意愿要比非貧農戶低。同時,貧困農戶存在因病致貧、家庭其余成員難以外出務工的可能性。因此,只有有針對性地落實和完善貧困農戶的社會保障體系,如醫療和養老保險制度、最低生活保障制度,或者針對低收入群體流轉提出專項社保制度。例如,日本農民的特例附加養老金、法國農民的離農終身津貼制度等措施,將補貼與收入水平、家庭重病人數、家庭農業勞動力人數、成員平均年齡等指標相掛鉤,落到偏處,落到實處,才能解決貧困農戶流轉土地的后顧之憂。這樣既緩解了貧困農民老有所依、病有所養的社會問題,又能從根本上提高貧困農戶參與土地流轉的熱情和信心。
再次,農民外出務工的環境及待遇與農村土地流轉是有關系的。對于收入來自于非農業的貧困農戶,其土地轉出的意愿更小。這部分農戶存在家里有土地,但是卻外出務工,土地一部分轉出,一部分閑置的可能性。所以,良好、穩定的非農就業機會,會降低其農業收入期望占家庭收入總期望的比重,甚至幫助農民脫貧。出于機會成本的考慮,貧困農戶不僅會轉出剩余土地,還可能降低轉出價格[7]。同時,貧困農戶在外收入低,存在回鄉務農的可能性,所以,村鎮地方政府如何合理安排協調貧困農戶從事農業勞動,使其能積極參與流轉土地、提高自身收入是促進貧困農戶土地流轉的關鍵。
最后,切實、持續、穩定的農業政策能夠有效促進農村土地流轉。從調查結果結合黑龍江省農業的實際情況來看,部分農產品逐步引入市場價格機制,取消最低保護價收購,減少政府對農產品價格的干預,是實現市場調節配置資源、農產品國際國內價格接軌、保護農民利益的有效手段。小規模農戶及貧困農戶的農產品市場競爭力弱、抗風險能力低,因此,其將土地轉出至種植大戶、合作社手中,從而促進我國農業生產的規?;?、專業化、標準化的選擇已成為農村土地流轉的大勢所在。所以,如何進一步推動農村土地流轉、規范流轉市場,以及流轉后如何妥善處理以貧困農戶為代表的農民就業、安置問題,是我國農業政策下一步研究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