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英關于“友誼”實體隱喻的對比研究

章佳文

摘 要：文章從認知語言學的視角，對比分析漢英兩種語言中關于“友誼”實體隱喻的異同，揭示不同語言的思維特性和文化內涵，以有助于漢英兩種語言的教學、翻譯和交流。

關鍵詞：友誼 實體隱喻 對比

一、引言

隱喻是人類的一種重要的認知工具，是用一種事物去理解和體驗另一種事物的手段，可以幫助人們更好地了解這個世界。“由于各民族的價值觀念不同，對語言中詞語的感受不同，對事物的處理也各不相同”[1]。拿“友誼”這個詞來說，我們在英語或漢語詞典中查找“友誼”這個詞，只能找到“友誼是一種來自雙向關系的情感”的釋義。實際上，“友誼”的表現形式是多種多樣的，在漢、英語言中衍生出了許多與“友誼”相關的意象，日常生活中有關友誼的隱喻也比比皆是。各種語言對“友誼”的隱喻都蘊含著所屬語言的思維特性和文化內涵。具體到漢英兩種語言中，有關“友誼”的隱喻認知有哪些相似之處？兩者又有哪些差異？產生相似和差異的原因是什么呢？本文擬從認知語言學的視角，分析對比美國當代英語語料庫COCA、北京大學的現代漢語語料庫CCL中的諸多英漢語料，主要關注友誼的實體隱喻部分，揭示漢英兩種不同語言的思維特性和文化內涵，以有助于漢英兩種語言的教學、翻譯和研究。

二、漢英“友誼”無生命實體隱喻的相同點

隱喻作為一種普遍的語言現象，與人類的認知、思維關系密切。人類最初的生存方式是物質的，人類對物體的經驗為我們將抽象的概念表達理解為“實體”提供了物質基礎，這便是實體隱喻。實體隱喻幫助我們將抽象模糊的思想、事物、活動、情感等視為有形的實體和物質。實體隱喻受制于人類的身體經驗，既有認知一致性，也有文化相對性。

漢語和英語在對“友誼”的實體隱喻中，反映出的思維特點和認知傾向有同有異。

（一）“友誼是紐帶”

友誼需要至少兩個參與者，A是B的朋友也就說明了B是A的朋友。這說明了友誼具有雙向性，是將兩人聯系起來的工具，這種關系上的連接近似于物理上紐帶的作用，因此有了友誼是紐帶的隱喻。例如：

（1）同窗三年，同學間結下了深厚的友情。

（2）中間有分有合，友情始終未斷。

（3）是友誼讓我們息息相關、命運與共。

（4）我始終覺得這樣便把友誼斷絕似乎太不值得。

（5）Penny sensed she was losing a friend，or rather，cutting the last few strands which held their friendship together.

（6）The ties of friendship are revealed obviously in these small circles of people.

（7）Friendship is like a violin：the music may stop now and then，but the strings will last forever.

在“友誼是紐帶”這一隱喻中，漢語和英語都關注紐帶“在二者間建立連接”“牢固性”和“連續性”的特征。此外，友誼的紐帶作用還強調將兩人的距離拉近，這種關系上逐漸親密的變化被認為是物理上的接近，因此也有“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說法。

（二）“友誼是光”

友誼是具有感染性的，友誼給人帶來的感受是溫暖的、光亮的。因此，友誼具有了我們日常生活中“光”這一形象的特點，以光為源域形成了隱喻。例如：

（8）盡管相距遙遠，友情是無法阻隔的。

（9）他也找到了溫暖的友情。

（10）是這份友誼點亮了我的生活。

（11）他們的友誼純如水晶，亮如太陽。

（12）True friends are the people who brighten your smile every time your with them.

（13）Your self-sacrifice friendship circles me，and makes my heart touch the tender sunshine.

在“友誼是光”這一隱喻中，英漢語都關注光“有亮度”“可帶來溫度”“穿透性強”的特征。在英語的這一隱喻中，沒有關注光的強弱；但在漢語中，則更關注光由強弱不同帶來的效果，因此在使用隱喻時也更加強調友誼是“冬日中”的太陽，友誼是“和煦”的陽光。

（三）友誼是建筑

友誼產生的過程像人們建造建筑物，友誼的存在也像建筑物一樣有結實、牢固等特點。因此，出現了“友誼是建筑”的隱喻。例如：

（14）瓦爾德海姆擔任聯合國秘書長期間，同中國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15）這種友情是在抗戰期間建立的。

（16）可見，距離的遠近是影響人際吸引、建立友情的一個客觀因素。

（17）唯一使他們有安全感，可靠感的是那結結實實的友情。

（18）直銷人員與顧客的友情關系也是售后服務及產品可靠性的基礎。

（19）A broken friendship may be soldered，but will never be sound.

（20）Their friend seems very shaky.

（21）A man should keep his friendship in constant repair.

（22）The friendship was shattered due to neglect.

“友誼是建筑”這個隱喻是建立在許多隱喻的基礎上的，比如：創造是建造，抽象結構是實體結構，抽象的穩定程度是具象的強度。因此，“友誼是建筑”這一隱喻也關注建筑物具有“人為建造”“牢固性”“有地基結構”等特點。

（四）“友誼是容器”

容器存在著外在與內在的界限，許多事物可以劃歸為容器內或容器外，同時容器還有“深淺”之說。在這種意義上，“友誼是容器”這一隱喻產生了，友誼雙方的交流與共同經歷便是容器中的內容。例如：

（23）女兒和這個小團體結下了深厚的友情。

（24）我們的友情日益加深。

（25）在同中國師生相處的日子里，布蘭特女士懷著對中國人民深厚的友情勤奮工作，從不計較報酬和生活條件。

（26）它不僅有助于加深相互了解和友情，而且必將對人們的物質文化生活和精神文明建設產生積極而深遠的影響。

（27）你說這種話，就顯得我們交情淺了。

（28）他們有著超出友情之外的感情。

（29）Be slow to fall into friendship，but when you are in，continue firm and constant.

（30）Friendship has many meanings，encompasses many things，but recognizes few limitations.

（31）Their friendship is only skin-deep.

（32）Smith and his friend are in a deep relationship.

“友誼是容器”這一隱喻也與“人是容器”的隱喻相關，友誼雙方的交流起到了基礎性的作用，而交流的過程更像是將兩人的信息相互傳遞——交流越多，友誼這一容器中的內容則越多。因此，在“友誼是容器”這一隱喻中，“深與淺”的特征更為突出。

（五）“友誼是工具”

友誼使人們感到溫暖；友誼是戰勝困難的堅強后盾；友誼是指路明燈。從某種程度上說，友誼可以看成人們成長發展的一種工具。例如：

（33）朋友多了路好走。

（34）有了你的友誼，人生旅途不會迷失方向。

（35）交朋必擇勝己者，講貫切磋，益也。

（36）友情使孤獨的時刻變得短暫，因為孤獨已不再由一個人享用。

（37）不要過度使用你的友情，否則在關鍵時刻將無法得到朋友的幫助。

（38）Friends are the Angels that help you fly.

（39）When things get turbulent，your friend is there to calm you.

（40）True friendship is a bond that can weather the storms of life.

（41）Murphy recognized the value of friendship in warding off depression.

幫助朋友實現人生目標是友誼的重要作用，因此也產生了友誼是工具的隱喻。在友誼是工具這一隱喻中，英漢語都沒有強調友誼具體是什么工具，而是指出了友誼是如何幫助個體發展的，即強調了友誼的存在對于友誼雙方個體的作用。

（六） 友誼是容器中的液體

許多語言中都存在著“人體是容器”這一隱喻，在這個隱喻的前提下，友誼可以看作是容器中存在的一種物體（可為氣體、液體等）。當“容器”中充滿了這種友誼的液體，人們會感覺到渾身充滿了愛和溫暖。例如：

（42）我們對視著，友情在沉默間升華，升騰，然后揮灑于無形，蕩滌在彼此的內心深處。

（43）他們的友誼源遠流長到現在。

（44）面對著一身身淡綠的軍裝，一張張黝黑的面孔，一股止不住的戰友情誼涌上了心頭。

（45）友誼的洪流在懷柔激蕩。

（46）整個廣場成了友誼和歡樂的海洋。

（47）Friendship that flows from the heart cannot be frozen.

（48）Social contacts had to be preserved，and ties flowing from feeling of friendship remained indispensable.

（49）Who can understand pure friendship？It is the pure friendship that is the sweet spring in life.

在“友誼是容器中的液體”這一隱喻中，漢語中運用了“升華”“升騰”“揮灑”“滌蕩”“涌”等多種動詞來表現友誼的液體性，而語料庫中的英文例句則只使用了“flow”這一動詞，這說明兩者都十分關注液體的流動性這一特點。

（七）友誼隱喻關注的不同方面

關于友誼的隱喻有很多，不同的隱喻關注著友誼的不同方面。“友誼是紐帶”關注友誼的外在形態和內容；“友誼是光”關注友誼的外在形態和作用；“友誼是建筑”關注友誼的外在形態；“友誼是容器”關注友誼的內容；“友誼是工具”關注友誼的內容和作用；“友誼是容器中的液體”關注友誼的外在形態和作用。如下表：

由此可見，英漢語中對于友誼的隱喻都不常關注友誼的內容，僅有“容器”和“工具”的隱喻涉及了這一方面，而其他隱喻的多在友誼的外在形態和作用上進行隱喻。

以上漢英有關“友誼”實體隱喻的相同點說明了人類共有的知識以及人類本身和賴以生存的外部環境決定了不同文化背景的民族也有著近似的文化認知，隱喻在不同文化語境下也有著相似或相同的文化共性。

三、漢英“友誼”隱喻的不同點

“語言本身就是一種文化力量和文化模式，人們自幼習得了這種語言，也就把其中包含一切文化觀念、文化價值、文化準則、文化習俗的文化符號深深地溶進了自己的思想行為之中。”[2]由于漢英兩個民族價值觀念的差異，兩種語言表達便體現出個性來。盡管事物具有相同的原始特征，但在不同時代，不同語言中的映射卻大不相同，追根究底是同一事物在不同語言中的文化認知角度和文化特征不同，表現也不一樣。漢英關于友誼這一概念也有著獨特的隱喻。

（一）友誼是火（漢語）

“友誼是火”的隱喻在漢語中的例子比比皆是，而在英語中卻似乎并未搜索到這樣的隱喻例句。由此我們認為“友誼是火”的隱喻是漢民族思維中關于友誼概念的比較獨特的認識。在漢語中，諸多隱喻都是基于身體經驗的，我們常用“溫暖”來形容友誼。友誼是有“溫度”的，溫度的升降也代表著友誼的持續與結束，而“火”這種意象則恰好可以承載友誼的這些特點。例如：

（50）他深深感受到非洲人民對中國人民的友誼是熱烈的、真摯的。

（51）青春和友情烘熱了那間冰冷的客廳。

（52）真正的友情會在你處于黑暗時給你全部的光亮。

（53）我們的友誼永遠不會熄滅。

“友誼是火”這一隱喻關注火的“溫度”、“亮度”和“燃燒”。友誼的開始與結束是火的點燃與熄滅；友誼的持續是火的持續燃燒；友誼的深淺是火的溫度和亮度的高低。

（二）友誼是機器（英語）

“友誼是機器”的隱喻在英語中的例子有很多，而在漢語中卻未見此種隱喻。可見，“友誼是機器”的隱喻是英語中比較獨特的認知概念。18世紀工業革命以蒸汽機的發明為主要標志，首先爆發于英國，開創了以機器代替手工工具的時代。對于英國來說，發現友誼就像機器一樣可以正常運轉，機器用來代替人的勞動、進行能量變換、以及產生有用功，它貫穿在人類歷史的全過程中。在現代意義上機器的產生地英國，機器更廣泛的融入了人們的生活環境中。因此，在英語中出現了友誼是機器的隱喻。例如：

（54）The test of friendship is something that can be repaired，you have to work that out.

（55）Why not just keep the friendship going？

（56）Honesty is vital to a working friendship.

（57）His friendship with Joe was off and on.

機器的特點 友誼

可被啟動和關閉 His friendship with Joe was off and on.（他和Joe的友誼斷斷續續。）

可被修復 The test of friendship is something that can be repaired，you have to work that out.（友誼的考驗是可以修復的，你必須把它解決掉。）

處于運行中 Honesty is vital to a working friendship.（誠實是友誼的關鍵。）/ Why not just keep the friendship going？（為什么不讓友誼繼續下去呢？）

在“友誼是機器”的這一隱喻中，機器“可被啟動和關閉”“可被修復”和“處于運行中”的特點被重點關注。友誼的開始和結束是機器的啟動和關閉，友誼的持續是機器處于運行中，友誼中問題的解決是機器的被修復。

四、結語

友誼隱喻的產生基于人們對源域事物的各種特征及功能的熟悉和體驗。它的形成過程就是將源域事物的各方面特征投射到目標域的友誼概念上，使人們得以通過感知某種熟悉實體事物的形態特點或體驗它的用途來認知和理解友誼的概念。從上述漢英兩種語言中“友誼”實體隱喻的對比分析可以發現，英漢友誼隱喻在本義上具有相同的自然屬性。可見，人類的理解和思維都植根于人類基本的身體經驗，基本的身體經驗應該是人類共有的。與此同時不同語言的友誼隱喻又蘊含著所屬語言的思維特性和文化內涵。

隱喻是語言現象，也是思維現象，還是文化現象。通過隱喻可以加深對文化和民族思維方式的理解。在漢英兩種語言中“友誼”實體隱喻的對比分析中，萊考夫和約翰遜提出的“隱喻不僅僅是一種語言現象，更是一種認知思維的活動”觀點得到了進一步的證實。友誼隱喻是語言系統的一部分，是不同的民族之間的友好交流，或借以表達難以啟齒的某種感情的文化特性。由于人類共有的身體及物質經驗，共有的心理和生理基礎，漢英兩種語言在友誼的隱喻表達上存在著共性，尤其是在“友誼”實體隱喻的部分；又由于漢英兩種語言的使用者受地域環境的影響，受社會歷史和民族傳統文化、風俗習慣等的影響，并經過不同的語言世界觀的過濾和透視，漢英兩種語言在友誼的隱喻上也存在明顯的差異性，出現了個性化。

注釋：

[1]潘文國.漢英語對比綱要[M].北京：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1997.

[2]戴昭銘.文化語言學導論[M].北京：語文出版社，1996.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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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Lakoff，G.The contemporary theory of metaphor[A].In A.Ortony（ed），Metaphor and Thou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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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陳家旭.英漢隱喻認知對比研究[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4.

[4]譚麗萍.認知語言學視角下的英漢友情概念隱喻對比研究[D].桂林：廣西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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