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方舟
《米開朗基羅的情詩》作于2015年,它是雕塑、行為和影像的一個綜合體;又集敘事性與抒情性于一體。藝術家像拍一部雕塑教學片一樣,完全按照泥塑制作的程序按部就班地將人物塑造的工作過程——堆泥、做頭部、做眼睛、做手臂、做腹部和下半身、調整細部、切割、翻制模具前的準備,以致清理現場、保濕等等程序……
但她在這個作品中所設計的教學式的敘事結構,卻隨著她充滿激情的創造過程,隨著創造者與被創造者的曖昧關系,使這個冷冰冰的、索然無味的技術程序變成一個生命與另一個生命的不期然邂逅,變成了一個創造者情不自禁的傾訴,一個生命的誕生與創造他的人構成一種情感微妙而復雜的互動關系。仿佛藝術家面對的不是一堆泥巴,而是等待她通過技術手段喚醒的一個“沉睡”的人。她的所有動作:推、拿、捏、揉感覺不像是在做雕塑,倒更像是在對另一個人的愛撫和撫摸,小心翼翼地尋找她心中丟失的那個人,是在與另一個生命交流、對話。在互動中兩個生命交織在一起,表達她對那個即將被喚醒的生命的期待和驚喜。
過程進行到最后,教學式的冰冷的技術程序又被藝術家巧妙地利用來表達一種情感的逆轉:一種溫馨的柔情是如何通過一種冷酷的方式轉換成對面生命的暴力行為。令人驚訝的還在于,在這種特殊場合,暴力的實施是如此的合理和必不可少。包括最后一道程序——保濕,完全是對死亡的一個暗示,從而讓我們感受了一個生命從誕生到死亡的全過程。

《米開朗基羅的情詩》視頻 尺寸可變 2015
采用米開朗基羅的情詩作為影像的字幕更使這個作品的敘事變成一個生命誕生充滿詩意的抒情。作為雕塑家的耿雪對米開朗基羅的崇敬和愛,貫穿在她作品創造的全過程之中。她著迷于米開朗基羅雕塑的力量感和尊嚴感,他的十四行詩中,有大量寫給同性愛人的熱烈的情詩,藝術家將這些充滿對愛人對藝術的神圣情感的詩句作為字幕,和藝術家在影像中的行為相呼應,加以配音的感染力傳遞給觀眾的是一種充滿愛的欲望和柔情。
耿雪的這件影像作品也可以從性別視角進行解讀,因為這是一個女性藝術家創造一個男性的案例。男藝術家的欲望敘事常常帶著鮮明的男權話語的特征。雅克·拉康在批評男權話語時曾把文學過程定義為“陰莖之筆與處女膜之紙”。這種用“陰莖之筆”在“處女膜之紙”上書寫與被書寫的模式參與了源遠流長的傳統創造,并規定了男性作家作為“創造者”的主體地位和女性作為“創造物”的客體地位。這使我想起奧維德曾經講過的皮格馬利翁的故事:這位塞浦路斯王感慨于女人天性中的種種鄙陋、邪惡,親自動手塑造了一個美麗的雕像,并且愛上了這個雪白的、無與倫比的象牙女郎。在他虔誠的祈禱下,雕像變成一個有生命的美女:一個完全按照他的意愿創造出來的女性。而以男人的意志和想象來塑造女性,這正是男權社會的所為和男性的集體理想。男性中心文化正是植根于這種男性本位的創造神話里。但《米開朗基羅的情詩》把這個歷史顛倒過來了。現在是一個作為創造主體的女性與被創造、被書寫的男性之間的關系。
耿雪藝術作品

《天籟》之二 的頂視 2014 瓷

《童年是人生更美好的階段》 視頻+綜合材料雕塑 2018

尋音-裝置局部1 視頻+綜合材料裝置 尺寸可變 2016

尋音-劇照1(攝影 呂瑋信) 視頻+綜合材料裝置 尺寸可變 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