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青(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王士禛的神韻說是清初詩壇的一個特殊的存在,該理論主張清新淡遠、空靈蘊藉。崇尚“有景無人”,這種詩學理論與王維的山水詩路數頗有相似之處,本文擬從王士禛對王維詩歌創作的接受與發展角度談起。
早在曹魏正史時期就有了所謂的清遠派,而清遠派的主要特點的是超越現實,“手揮五弦,目送歸鴻”這樣一種狀態,阮籍的詠懷詩是清遠派的代表。曹魏時期,政治黑暗,文人無法施展自己的才華,另外玄學之風盛行,詩人為了抒發自己的情感,所以風格便以清遠為主。而到了永和時期,山水詩慢慢地便占據主流,陶淵明把超越現實的理想在現實中實現了,“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是他對生活的領悟。
盛唐時期,清遠派變為清澹派,以張九齡、王維、孟浩然為代表的一批詩人創造了一批景色清澹,色調素潔的作品。在王士禛的《唐賢三昧集》中,上卷九人以王維為首,中卷九人以孟浩然為首,可以看出王士禛對王維的推崇。
清代初期,王士禛在詩壇嶄露頭角,由于從小便接觸王維、孟浩然之類的一批大家作品,所以其詩風不免有所偏向,因此王士禛在此基礎上吸收采納,開創了屬于自己的神韻說,這是對王維、孟浩然的推崇,也是自我詩情的展現。
王維青少年時期深受儒家文化的熏陶,即富于文學才華,事親至孝,具備用世兼濟情懷。《舊唐書·王維傳》載:“維開元九年進士擢第。事母崔氏以孝聞。與弟縉俱有俊才,博學多藝亦齊名,閨門友悌,多士推之……居母喪,柴毀骨立,殆不勝喪。”然而盛唐之后必然會有衰敗出現,張九齡被貶,王維也被貶,李林甫當道,居相位十九載,弄權自恣,言路絕決,醞釀出結束“開天盛世”的安史之亂。王維漸漸厭惡了為官,轉而隱居山林。
而王士禛所處的時代也是動蕩的時代,他經歷了甲申巨變,看到親人慘死,進入清朝為官,使他不得不謹慎小心,如履薄冰。在是否出仕清廷這一敏感的問題上,他的心靈是承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煎熬的。一方面,王家世代都走的是科舉出仕這條路,由此就決定了王士稹從小就得為出仕而刻苦讀書。《池北偶談》記王重光家訓內容,其中一個重要方面就是要求子弟讀書:“所友者必皆讀書之人……所言者必皆讀書之言。”而王維終于厭惡“或殺伐決斷、事必躬親,或委蛇逢迎、卑猥屈曲的朝廷政治,追求內心之中向往的恬淡平和的生活”。
王士禛的神韻詩和王維的山水詩都通過對景物的描寫創作一種恬然幽靜、余韻悠長的境界,如王維的名作《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王維通過精美的景物描寫為我們塑造了一幅雨后風物圖,他同時將繪畫技巧運用到詩歌中,使得呈現出詩中有畫的景致,這不得不說是他所獨有的一大特色。而王士禛雖也擅長作詩,他并沒有全盤吸納前人的創作,而是自度其理,開創了神韻詩,其山水詩多用典來表現風物,令人讀來不覺神秘莫測,不可輕易揣度其深意,故得名為“神韻”。如如《江上看晚霞(二)》這一首:“白浪空江斷去人,連朝風色起青蘋。小孤山外紅霞影,定子當筵別是春。”詩中“白浪”、“起青蘋”、“定子當筵”均為用典,也可將它看作借用前人語句寄托心緒的感懷之作。
王維的山水詩是以其清靜心態來關照自己和大自然,因此樸素中有清新。《鳥鳴澗》,花落無聲,鳥鳴山更幽。多么清新自然的意境。明代王鏊在《云澤長語》中評價王維詩歌說:“摩詰以淳古淡泊之音,寫山林閑適之趣,如輞川諸詩,真一片水墨不著色畫。”,因此王維的詩可與畫中的水墨山水畫相提并論了。而王士禛創作詩歌,運用做多的意象就是“月光”。月光,一種清冷淡雅令人舒適的感覺,沒有濃墨重彩的渲染,也沒有崩騰呼嘯的張狂,有的只是云淡風輕的傷感。
在盛唐山水田園詩作品中,對景物的描寫有很大的想象成分,如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但絕大多數是寫眼前景,眼前事。如他的“兩個黃鸝嗚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眼睛所及之處,便能寫入詩歌,抒情懷,這是王維的高超之處。王士禛雖也善寫眼前景,但是他更有一顆跳躍的心,一顆沖破束縛的自由飛翔的情懷,所以他的詩歌空間的跳躍是很大的。比如說他的名作《秋柳四首(其一)》:“秋來何處最銷魂?殘照西風白下門。他日差池春燕影,只今憔悴晚煙痕。愁生陌上黃驄曲,夢遠江南烏夜村。莫聽臨風三弄笛,玉關哀怨總難論。”作者的眼界從濟南的大明湖一下就跳到了南京的白下門,空間上的跳躍,使得詩歌節奏也跟著跳躍,因此引得眾多文人名士紛紛唱和,場面一度壯觀。
王士祺的詩歌創作以“清遠”為名。清,指境界的清幽,語言的精練簡潔,格調的高雅脫俗。遠,指懷之超逸,表達之含蓄,而他所主張的“神韻”自然而然的蘊藉其中。而王維是一個虔誠的佛教信奉者,他從小便接觸佛教,所以體現在他的詩歌中便是一種空靈的感覺,在他的詩中能感受到一種禪心與詩情的交融。如他的詩作《竹里館》:“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幽篁、彈琴、深林、明月這幾個簡單的意象,便烘托除了一位隱居深山的僧侶形象,從而表現了詩人安然自得塵慮皆空之情,“進入了一種無我之境,返照自身,不由得物我皆忘,愜意抒懷”。王士禛雖無佛性,但卻仿佛有顆看透萬物的禪性,有時也會有一股“禪意”滲透于其中,使其詩歌別具一番滋味。如其《林皋和尚塔院觀林公泉水》一詩:“祖堂自云里,巖蟯俯林樾。昔人不可見,巖桂花猶發。惟有林公泉,涓涓漾明月。”這一點,兩位詩人還是有相似之處的。
王士禛作為清代文學上頗具盛名的大家,其文學實力必不可小覷。他學貫古今,吸收接納前代優秀詩人對創作特色,使得神韻詩大行于詩壇。尤其是對王維的學習,使得神韻說拉近了文學與自然的距離,使山水重新煥發除了新的活力, 他苦心孤詣的構思,達到了很高的藝術水準。雖然神韻派到末期不免遭到稱其過于避世、 老氣、 清冷的攻擊, 但它的藝術價值永恒不得輕視。通過本文我們淺談了王士禛的神韻詩與王維山水詩之間潛在的關系,對于想要更好了解王士禛詩歌的學者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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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 選注.唐詩選[M].北京:人民文學出社 ,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