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雅瑄(山東大學文學院,山東 濟南 250000)
黑格爾與丹托的藝術終結論一度引發文學研究領域的熱潮,不少學者紛紛投入藝術終結論的討論研究中。而希利斯·米勒的文學終結論又引來新一輪的討論關注。網絡時代來臨,“文學死了嗎?”“文學會死嗎?”
數據表明,截至2015年12月,我國網民規模達6.88億,互聯網普及率從升至50.3%。[1]移動互聯網終端設備的普及更是將我們帶入網絡時代,網絡閱讀獲得大眾青睞。面對傳統文學傳統閱讀式微的局面,有人聲稱“文學已死”。希利斯·米勒在《文學死了嗎》的開篇就說:“文學就要終結了。文學的末日就要到了。是時候了。”
然而,當代文學終結論只是對后現代條件下文學邊緣化的詩意表達。在“文學終結”中,我們所說的文學更多的是指現代意義上的文學,或者可以更簡單地表述為印刷書籍時代的文學終結。網絡時代,詩刊雜志的發行量減少,新聞的主要媒介從報刊雜志轉向廣播電視,又轉向互聯網。或許“印刷的書還會在長時間內維持其文化力量,但它統治的時代顯然正在結束。”[2]傳統文學式微,印刷時代的文學逐漸走向邊緣化,正是在這樣的意義上,文學正在死亡。
比之傳統文學,網絡文學題材多樣,自由創新,語言風格幽默質樸卻絕不晦澀,更易被大眾青睞。早年間的“榕樹下”、“黃金書屋”,近些年的“起點”、“晉江”,截至2016年6月,網絡文學用戶規模達到3.08億,手機網絡文學用戶規模為2.81億[3],網絡文學已經得到廣泛認可并在持續發展。
其中,“超文本”又是網絡文學中的一個顯著代表,甚至可能代表網絡文學今后發展的方向。盡管超文本并不是網絡文學所獨有的,它卻在這一領域大放光彩。早期超文本作品的典型代表“撲克牌小說”盡管獲得了不容置喙的成功,依然具有紙質作品在超文本上的局限性。“相對于電腦上的比特敘事來說,紙筆書寫的‘超文本’作品不僅互文鏈接的容量和難度受到限制,而且欣賞效果也不能與前者同日而語,更何況網絡‘超文本’還具有紙質書寫所不可能具有的多媒體優勢。”[4]至1999年,摩斯洛坡發表的《雷根圖書館》采用了“定時跳轉”的方式,形成一個多向路的敘事。讀者每次閱讀,隨機的跳轉都會形成不同的文本對象,從而產生不同的文本意義,獲得新的發現和理解。網絡超文本通過電子鏈接使得原本死板的文字“活”了起來,完全由讀者選擇情節的發展走向,具有極高的互文性。有學者認為,“超文本”使文學得以解放經典的禁錮,沖破語言的牢籠。它不僅為創作、傳播與接受提供了全新的媒介,它還讓文學家和藝術家看到了表情達意走向無限自由的新希望。[5]
網絡文學的最大特點在于其較高的自由度和大眾化精神。互聯網最重要的精神表征是自由,文學的精神本性是自由的象征。網絡文學最核心的人文本性就在于它的自由性,為人類藝術審美的自由精神提供了又一個新奇別致的家園。[6]由于網絡文學不像傳統寫作那樣依靠作品的出版發行實現社會的最終認可,不僅擺脫了資金和物質基礎的困擾,更重要的是在一定程度上繞過了意識形態和審查制度的干涉,使寫作者實現了真正的暢所欲言。[7]因而比之傳統文學作品,網絡文學的題材更為廣闊,語言風格更加自由,思想價值方面更是不拘泥于主流意識形態內容。盡管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網絡文學作品水平上的良莠不齊,但總的來說這樣的高自由度實現了網絡文學“對自由精神的復歸。”
在網絡文學的時代,人人都可以成為作家,同樣人人都可以成為評論家。文學創作改變了以往作家寫作、出版的模式,寫作不再是作家所獨有的、僅有精英人士參與評論的活動,而成為了一種非專業化的、人人都可參與評論互動的大眾化活動。作家的創作不是在封閉的環境里閉門造車,而是即時分享,留言區的評論可能會影響之后故事發展的走向,作品的完成中也滲透著大眾的參與,真正實現了作者與讀者之間的交流溝通,實現了文學作品的大眾化。這些作品或許反映某種社會現象,但不會隱晦到必須對某種文化背景有深入了解才能讀懂;它或許揭示某種人性,但不會給人以壓抑沉重的感覺;它或許涉及某些專業知識,卻也不至于專業到只有具有專業背景的群體才能明白。
此外,網絡文學作家個性化的思維和觀念是傳統文學作家不可比擬的,龐大的網絡作家隊伍中不乏頗具實力的優秀人才。雖然,在藝術審美品味和文化經典傳承的意義上,目前的網絡文學還不能與傳統文學媲美,網絡文學自身也有一個不斷豐富、不斷提高、臻于完善的過程,但這絲毫不妨礙其作為一支文學生力軍發展壯大。[8]比之因為網絡文學蓬勃發展、傳統文學式微便會導致文學終結的論調,我們更愿意相信網絡文學會為文學注入新的生機與活力,迎來文學發展的新時期。
毋庸置疑,網絡時代傳統文學式微的現象是存在的,印刷時代文學的死亡也是可以預見的,但我們不能因此而斷言文學的倒退甚至終結。信息時代新媒體與互聯網的沖擊確實使傳統文學“邊緣化”了,但“無論邊緣化還是物化,其實都是文學發展中的一種特殊的歷史際遇、一個迂回的歷史過程。只要人還在進化,社會還在發展,文學的‘迂回’乃至‘后退’就是暫時的,其發展前景也是光明的;既不會永遠衰頹,更不會就此‘終結’。”[9]相反,網絡文學為文學注入了新的生機與活力,印刷時代的文學走向死亡,但我們卻迎來了網絡時代文學的新生。
如果文學應當死亡,那是因為它已經迎來了新時代的重生。我們更愿意相信,“文學雖然末日降臨,卻是永恒的、普世的。它能經歷一切歷史變革和技術變革。文學是一切時間、一切地點的一切人類文化的特征。”[10]
注釋:
[1]宋亞芬:《我國互聯網普及率50.3% 北上廣全國最高》,中國新聞網,2016年1月22日
[2]希利斯·米勒/著,秦立彥/譯:《文學死了嗎》,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第17頁
[3]CNNIC中國互聯網發展狀況統計調查,2016年6月
[4] 歐陽友權:《網絡文學本體論》,中國文聯出版社,2004,第76頁
[5]陳定家:《“超文本”的興起與網絡時代的文學》,周志雄/編:《網絡文學的興起——中國網絡文學發展文獻史料輯》,人民出版社,2014,第80頁
[6]姜英:《網絡文學的價值》,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13,第204頁
[7]趙憲章:《論網絡寫作及其對傳統寫作的挑戰》,周志雄/編:《網絡文學的興起——中國網絡文學發展文獻史料輯》,人民出版社,2014,第20頁
[8]李修元:《網絡文學藝術價值的理性審視》,合肥工業大學出版社,2015,第194頁
[9]狄其驄,王汶成,凌晨光:《文藝學通論》,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第94頁
[10]希利斯·米勒/著,秦立彥/譯:《文學死了嗎》,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第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