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夢施(云南藝術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0)
對于人物角色的轉變,在托勒前后的作品中的體現是無處不在的,從多數研究者談到的“新人”的出現,“變得更好”或是“變得更糟”。從沒有明確姓名的“共性人物”到有名有姓的“象征性人物”,從“群眾”為中心轉向以“個人”為中心等,這些轉變正體現著托勒前后思想意識的轉變。
在《變形》一劇中,以“死者的兵營”作為故事發展的序幕,也就是大背景,在戰爭背景下,從一開始,弗里德里希出于懷抱愛國主義和英雄主義的熱情,志愿入伍。托勒在第一個場景的“夢景”的部分就奠定了他想要表達的思想基調:“部隊列車的車廂,幽黯的油燈將蒼白而搖曳的燈光投在擠作一團的熟睡的士兵身上。和他們在一起的有一個沉默寡言的戰士(弗里德里希的相貌),另一個的頭是只骸鏤:兩個都躲在陰影里面”[1]托勒主觀地將部隊列車車廂里的環境如此塑造,其中包含著劇作者對于戰爭從懷疑到厭惡的情感。劇作者筆下的主人公從對戰爭懷抱熱情,到后來逐漸懂得了戰爭的恐怖與無意義,最終從壓迫中解放出來,弗里德里希在最后對工人的演說中:“到士兵那里去,叫他們把刀劍打成犁鏵。到富人那里去,讓他們看一看你們的心……現在,開步走!在白天的陽光底下向前走……”[2]主人公弗里德里希的轉變,在托勒的筆下是必然的,朝著光明變得“更好”。對于托勒而言,他筆下的主人公是他真實經歷的縮影,在寫《變形》這一劇本時,他本人對戰爭的態度已經發生了轉變,在1915年他親身經歷的凡爾登戰役之后,激發了他強烈的反戰思想,因而弗里德里希的變化正是托勒所經歷的。
而在《群眾與人》一劇中,主人公“女人”自己堅守的倫理道德信條,反對一切與之相矛盾的事物,她的信條是愛人類而不是愛上帝,最終她選擇死亡而非逃跑,因為如果選擇逃亡相對應的有一名看守就要受到槍決。相對于《變形》中人向“新人”轉變,《群眾與人》中“女人”遭遇的矛盾沖突,以及她的選擇死亡,并不像變形中弗里德里希在思想認識上的轉變,而是“女人”在經歷挫折與苦難之后,變得更加偉大。正如在《德國表現主義戲劇:托勒與凱澤》一書中作者談到:“劇本并沒有解決這樣一個矛盾:人的生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但是為了群眾事業又得犧牲個人”[3],劇中女人的變無疑是向她的本性又發展了一步,誠如托勒在自傳中寫道:“作為一個有獨立人格的人,他要為自己的理想去奮斗,即使損害他以外的整個世界也在所不惜。作為一個群眾的人,即使他放棄了理想,社會的沖擊力還是把他推向他的目標……我在自己的一生中也遇到了這個問題,我企圖解決它。正是這種矛盾沖突,促使我寫下《群眾與人》這個劇本。”[4]這正是托勒筆下“女人”形象的來源,這種變化使順向的變化而非逆向的。
托勒在劇中塑造人物時,其特點明顯,更偏重于塑造具有普遍性的“共性人物”,這些共性人物更像是托勒筆下符號化的典型。
然而,從他的作品《機器破壞者》一劇開始,劇中的多數人物設置就不同于前了,劇中人物有名有姓,較于前兩個劇本,托勒賦予其更寫實的含義。劇本《亨克曼》中,人物從名稱上設置的設置就更具有象征意味:“這些工人的觀點可以從他們名字上看出:MaxKnatsch(無政府主義者),SebaldusSingegott(說教者),PeterImmer-gleich(超脫者),Michelunbeschwert(無憂無慮者)”“亨克曼是劇本中最有象征意義的人物(他的名字的意思是不完全的人)”格雷特是亨克曼的妻子,“她的名字(瑪格麗特的縮寫)在德國常常用于天真可愛而很少思考的年輕婦女”[5]在《亨克曼》一劇中,托勒為角色精心設計了名字,其中代表著角色本有的特點,同時極具象征的意味。
這種轉變同樣是托勒刻意所為,這與他的人生經歷有著密切的關系,在監獄中的生活,對于他的創作影響較大,他能夠平和地接受與之而來的現實,在創作中,現實的社會意識一步步愈加強烈,對于社會問題、社會結構、社會底層人物以及社會悲劇的思考更深一層次,他選擇用真實的方式反映,加之藝術加工,他選擇用象征性的人物名稱來取代前期創作中的共性人物。在凡爾登戰爭中,在挖戰壕的過程中,他看到自己的鎬插進了一個被埋葬在泥土里死者的內臟,使他對“個人”關注,而非從盲目的愛國主義和集體主義的角度去思考問題,這正是他從“群體”向“個人”為中心轉變的原動力。
在他的劇本中,即使是塑造具有普遍性的共性人物,也是將“個人”放在引領的位置,突出表現個人,他常常用“個人”來隱喻具有這樣情況的一群人,他視角轉向了“個人”與家庭,這種轉變同樣是托勒在生活中漸漸理性清醒地認識到現實,以及想要通過作品更直接地表達自己主張的表現之一。
[1]H·克斯滕、M·貝克·埃迪編:《恩斯特·托勒戲劇七種》倫敦:BodleyHead 出版,1935年,第66頁。
[2]H·克斯滕、M·貝克·埃迪編:《恩斯特·托勒戲劇七種》倫敦:BodleyHead 出版,1935年,第105-106頁。
[3]【加】雷內特·本森著,汪義群譯:《德國表現主義戲劇:托勒與凱澤》,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92年,第51-52頁。
[4]J·M·施伯萊克、W·弗呂瓦爾德編:《恩斯特·托勒全集》1卷,慕尼黑:CarlHanser 出版,1978-1979年,第78頁。
[5]【加】雷內特·本森著,汪義群譯:《德國表現主義戲劇:托勒與凱澤》,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92年,第72-7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