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慧(山東師范大學,山東 濟南 250000)
《英雄》與《勇敢的心》雖同為英雄題材電影,但在內在文本與外在形式上卻存在巨大差異。歸根結底,都是由于中西方不同的文化內核與追求上的差異所致。
中國的農耕文明使人們形成了團結互助、共同奮斗的集體主義思想,人們對集體都有很強的歸屬感。只有個人融入到集體中,把個人利益毫無保留地托付給國家和社會時,才能實現個體價值的最大化。影片《英雄》正是體現了這種集體主義價值觀。殘劍為證明對飛雪真摯的愛和他對江山黎民的期待,哀怨地死在飛雪的劍下;無名在刺向秦王的千鈞一發時刻,領悟到“天下”的涵義最終選擇了放棄。無論是殘劍、飛雪的感情還是無名的命運,個人的自由和權利在天下蒼生面前都眇乎小哉。
在影片《勇敢的心》中,無論是華萊士與英軍的斗爭,還是他與兩位女性的愛情故事,都在表現同一個主題——捍衛自由。在影片伊始,小華萊士在夢中與已逝的父親并躺,父親告訴他:“你的心是自由的,你必須要有勇氣去追尋它。”由此便奠定了華萊士反抗強權、追求自由的使命。西方文化長期以來形成的個人主義與英雄主義價值觀在此得到鮮明具體的映現。英國前首相丘吉爾曾這樣定義“個人主義”:“我們從我們父母那里得到的只是我們的名字而已,而不是財產。我們必須尋找機會,我的特殊不是繼承來的,而是我通過拼搏取得的”。[1]在電影中,本想安分守己和心愛的梅倫過平靜日子的威廉·華萊士得知妻子被害后,國仇家恨終于使他爆發,毅然決然地走向了反抗壓迫、追求自由之路。因而,華萊士也從一個平民成為了跨越歷史超越時代的英雄。這正是西方人渴望自由、守護自由的文化觀念的表達。
在電影語言文本方面,《英雄》中殘劍勸阻無名放棄刺秦,送他“天下”二字。并告訴無名:“一個人的痛苦,與天下人比,便不再是痛苦,趙國與秦國的仇恨,放到天下,也不再是仇恨。”而《勇敢的心》中在華萊士趕赴愛丁堡與貴族進行會談之前,戰友極力阻止他前去,華萊士說:“我想成立家庭,生兒育女,安寧度日,我曾祈求過上帝賜給我這些。但沒有自由,這些就毫無意義。”華萊士入了羅伯特布魯斯父親的陷阱,在最后面臨酷刑時,他始終不肯喊出“Mercy”(饒命),而是發出了震撼人心的一聲高呼——“Freedom”(自由)!華萊士怒吼著自由呼吁人們進行抗爭,為爭取國家自由、個人自由而斗爭到底。由此,我們可以看到中西方文化觀念的巨大差異。無名為了天下而犧牲自我,以一種大義凜然的姿態告誡世人,統一與和平需要忍讓與寬容。華萊士是一個洋溢著個人主義色彩的英雄形象,他需要突破桎梏,尋求自由。
從人物造型上看,《英雄》中主人公無名、長空、殘劍等都身著色彩清雅的服飾,佩以純色裝飾,極富個性。身形并不高大魁梧,但風度翩翩,文質彬彬,是中國人心目中儒風道骨的俠客模樣。與《英雄》不同,在《勇敢的心》中華萊士被塑造成勇敢、正直、堅強的硬漢形象:凌亂而灑脫的長發,深邃堅定而又飽含溫情的藍眼睛,一張略帶滄桑而無畏剛毅的面龐,強勁結實的身軀,身著蘇格蘭民族風格的衣衫,所有元素融合在一起,便向我們呈現出符合西方人審美標準的民族英雄形象。
《勇敢的心》中華萊士勇敢而機智。他懂得戰士要用頭腦取勝,而非是單憑愚笨的勇敢。在斯帝林與英軍對陣時,華萊士在敵強我弱的情勢下,選擇用特制的長矛進行對抗,最終大獲全勝。戰場上的他英勇殺敵,殺敵十個,在民間流傳成一百個甚至一千個,其實這都是華萊士勇敢無畏的例證以及人們對他的崇拜與敬仰的體現。此外,華萊士與梅倫和伊莎貝爾的愛情故事,展現出他在英勇堅強之外的柔情、對愛情的忠誠和向往的一面,這使華萊士這個人物形象展現得更為鮮活且真實立體,更能打動觀眾的心。
影片《英雄》中,家仇國恨使無名十年來苦練劍法,未敢停歇。而當他走向秦王大殿時,那背影卻飽含悲壯與凄涼。他最終放棄刺秦被亂箭射死,或許這結果他早已預知。可他仍一往無前,只因他悟出“天下”之涵義。即便是刺死秦王,也會有人完成天下統一之事,既然以此戰不能終止他戰,不如就此放手。無名告誡秦王他并非天下無敵,不殺秦王只是希望他能夠一統天下,而使百姓遠離戰亂。劍法的極高境界,是手中無劍,心中也無劍,以寬大胸懷,包涵一切。俠之大者,心系蒼生。無名便是這樣一位擁有俠風傲骨的英雄。
在《勇敢的心》男主人公華萊士身上體現著西方價值觀的人性哲理,那是一種主動的外向型的人格形態,它追求的是平等和民主,追求的是人的解放和自由。而中華民族受到以“仁”為核心的儒家禮法的影響,它要求人格的自我完善,要求內在思想的道德衡量。中國文化里便表現出樸素、沉實、和諧等特征。《英雄》中無名的內斂、含蓄、寬容、仁愛等特質的形成便是受此影響。
首先從視覺表現上看,《英雄》中無論是長空、殘劍還是飛雪、如月的死,影片里都沒有血腥畫面展現,他們的打斗看起來更像是翩翩起舞,中國人心目中高境界的且具俠義道義的武學修為,只有通過這干凈利落且高雅優美的動作才能體現。不同于《英雄》中高雅含蓄的武打場面,在《勇敢的心》的戰場上充滿了血腥暴力。被斧頭砍斷的手、被利劍刺中的胸口、刀劃過脖頸滲出絲絲鮮血、沾滿血跡的衣衫等場面都呈現在我們面前。戰爭的屠殺場面越是血腥越是暴力,就越能突出華萊士追求自由的勇氣與堅定的信念。
中國人的文化心理在于追求人與自然以及社會的和諧統一,注重情感的抒發以及寫意性。《英雄》中,打斗場面的干凈與高雅其實是中國儒道文化對“英雄”的一種闡釋和表達,“仁者愛人”、“仁者無敵”以及心懷“道義”才是英雄的最高境界。而西方人崇尚以真為美,審美在于形,因而西方藝術注重“形式和諧”,注重再現性與寫實性。因此影片對戰爭血腥暴力的“真實”展現,對意志和力量的渲染,實際上則是受到西方文化注重寫實性以及西方人所崇敬的英雄氣概的影響。
其次從聽覺表現上看,兩部影片的音樂都具有各自鮮明的文化特色。《英雄》講述的是大秦時代的故事,從而運用的是大氣磅礴的秦腔,那強勁有力的鼓點,夾雜著秦軍“風風風”的吼聲,體現出秦兵雄壯的氣勢,宣告著秦國的強盛,也體現著中國的大一統思想。此外,秦朝后的魏晉南北朝時期,受道家思想影響,崇尚秀骨清像的陰柔美。因而影片中也多次運用古箏來渲染清幽高雅的環境以及表現俠客的仙風道骨。《勇敢的心》運用了具有典型地域風格的蘇格蘭風笛,它當時是作為一種行軍、集結的樂器。小梅倫摘下一朵紫色的薊花,送給傷心難過的華萊士,此時沒有對白,只有清亮悠揚、輕快活潑的音樂靜靜地飄揚。這是童心的純粹,是相遇的甜美。在一次秘密的悼念活動中,幾位吹笛人為華萊士的英雄父親奏響悲烈的挽歌,劃破夜色的蒼涼之聲讓人深感痛惜。風笛聲中,英雄的悲壯偉岸在此得到鮮明體現,進而激起人們的斗志去追尋自由。
同樣是塑造悲壯感的英雄人物,《英雄》的音樂運用注重啟發我們的思考,通過英雄的抗爭逐漸明晰一個道理,天下大同,是我們的傳統。《勇敢的心》的音樂則營造出英雄的高大與壯烈,訴說著為自由而戰的慷慨與激昂,宣揚著自由主義與英雄主義。
注釋:
[1]李蒙:《基于文化差異的中西方歷史紀錄片創作研究》,上海師范大學,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