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雯影(安徽大學哲學系,安徽 合肥 230039)
隨著文字的產生和發展,文字已經不僅僅是作為一種工具而單純存在,而是發展成為一種藝術形式的載體。象形文字使其本身就具有許多意義和趣味,而書法的出現又給文字帶來了無盡的可能。
常聽人言字如其人,這句話可以理解為人品和書品有著必然的、直接的聯系,書品直接反映了書寫者的人品。其實認真練過字帖的同學寫的字都不差,如果按照上面的理論,這些字寫的好看的同學人品都是好的。這樣的說法太過絕對,并不是所有字寫得好的都人品過關。以大多數人都贊同的評論來說,宋徽宗趙佶、南宋王室后裔趙孟頫、明末大學士王鐸都屬于人品不被認同但是書法上造詣卻很高的書法家。可見“字如其人”這樣的結論下得有些絕對。
那是不是說人品和他的書法沒有聯系呢?說有或沒有都會有人拿出一系列的例子來反駁。從古至今大部分的理論家還是認為二者之間是存在因果關系的,那么假設二者有聯系,這聯系是如何產生的呢?
對于人品和書品的討論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了,其中明朝時期項穆的《書法雅言》對人品和書品的討論很是深刻全面。
項穆《書法雅言》的開篇《書統》道:“人正則書正。”剛開始就擺明作者的觀點,人品和書品之間是存在聯系的,并且是人品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書品。
接著他又說:“正書法,所以正人心也;正人心,所以閑圣道也。”(《書統》)認為不僅是人品正能導致書品正;書品也對人品起到督促人們走向圣賢之道,指出人品和書品的相互關系。
國人常說由小見大、修身養性,書法就是這樣一項活動。寫字能靜心,能讓人自省,在寫的過程中可以審查自我,還能通透心神,讓自己處于一種超然物外的境界,在這種壞境之下,也許能對平常郁結于心的事情看透徹,從而釋懷;更有甚者也許會進入澄懷觀道的境界,一個審美的境界。
好的藝術對人可以起到一定的提升作用,最直接的可能是審美力,間接一點的例如人品之類也會起到一個好的導向作用。德智體美全面發展并不是一句空話,每一項的發展對于人的全面發展都是有促進作用的,書法作為美育的一種也具有這樣的功能。
《書法雅言》第三篇《辨體》詳細論述了一些書品與人品的關系。“人靈于萬物”,而“心主于百骸。”那么“心之所發,蘊之為道德,顯之為經綸,樹之為勛猷,立之為節操,宣之為文章,運之為字跡。”項穆認為書法是一個由心而起的運動,是一個由內而外的過程。
正所謂“得心應手”,人的“心”怎么樣是直接反映在這個人寫的字里頭。書法家在創作時是受到自己的“心”的影響的,那么在運筆的時候自然也就會帶有個人特色。例如趙孟頫一波三折的捺,有人分析因為趙的人生經歷坎坷,導致心中的矛盾糾結,體現在書法上才會有那么明顯波動的捺。
項穆的分析沒有具體到個人的字,可能覺得有些解釋有些事后諸葛或者生搬硬套的嫌疑,他只籠統的概括了性格對字的影響。
因為每個人的“心”都不一樣,所以寫出來的字自然也就不同了。其辯體篇言:“謹守者,拘斂雜懷;縱逸者,度越典則;速勁者,驚急無蘊……穩熟者,缺彼新奇。”每一種性格的人寫出來的字都有其特點和缺點,人無完人,字無完字,“必欲眾妙兼備,古今恐無全書矣。”
書品是不能完全代表人品,但是每個人的字在細節或者神韻上是會帶有書寫著自身的特點,正如項穆的《辨體》中所言,不同性格的人的字會帶有他們的特點,這也是反映性格而不是人品。
大多數人習慣于把人品定位于一個人政治立場,例如對趙孟頫和王鐸的評價。但是在項穆的品評中卻少見這樣的描述,大多數都是對藝術家的性格和書品之間的影響的評論。藝術家的政治立場固然對其人生經歷有很大的影響,進而對其性格有所影響。但是反過來說人的性格的也決定著其政治立場的選擇。所以把人品的界定只放在或者側重放在政治立場去評價是有失偏頗的。
對于人品好壞的評定,《書法雅言》中并未有明確的說明,并且他的劃分標準也不是完全依據書法家的人品,“夫質分高下,未必群妙攸歸;功有淺深,詎能美善咸盡。”(《品格》)“資分高下,學別淺深。”(《資學》)文中很多地方可以看出項穆對書品的衡量還考慮了其他方面。
項穆把書品分為五等,“一曰正宗,二曰大家,三曰名家,四曰正源,五曰傍流。”(《品格》)拿正宗做例子,項穆說:“會古通今,不激不厲,規矩諳練,骨態清和,眾體兼能,天然逸出,巍然端雅,奕矣奇解。此謂大成巳集,妙入時中,繼往開來,永垂模軌,一之正宗也。”他對正宗的規定涵蓋了書法家自身的素養要求、對字的要求、對風骨的要求,甚至對書法家和他的字所產生的作用也做出了期許。
項穆極力推崇王羲之、王獻之父子。“書法之中,宗獨以羲、獻、蕭、永,佐之虞、褚、陸、顏。”(《古今》),“蓋聞張、鍾、羲、獻,書家四絕,良可據為軌躕,爰作指南。”(《附評》)。這二人均是品質優秀,學識淵博且書法造詣深厚的人,其中獻之尤被項穆可惜,他認為如果不是獻之英年早逝,那么他的成就一定會超過其父。
書法是一個有限制的藝術形式,如果寫出來的不能稱為字,又怎能稱為書法,所以書法是有規定性的、需要學習的,正所謂“資分高下,學別淺深。”(《資學》),資質、造詣等都是影響的因素。“書有體格,非學弗知。”“書有神氣,非資弗明。”可見在項穆看來“資”和“學”都是對書品有著重要影響的因素。其中“資”比“學”還更加重要,因為學是每個人通過努力都能達到的,可是“資”卻是天生注定的。
不論“資”、“學”還是“心”對書品的影響誰更大,項穆提出這些都說明“心”不是唯一的對書品有影響的因素。項穆確實承認人品對書品的影響,卻也表明不是所有人的人品都能從書品中看出來,因為能做到得心應手的人是少之又少的,而他用來舉例說明的都是有名的書法家,是那些能做到得心應手的人。
項穆在《書法雅言》開頭就肯定書品和人品之間是存在關系的,但他在后面又不斷強調影響書品的因素有很多,不僅僅是人品這一項。
人品屬于道德范疇,書品屬于藝術范疇,且人品和書品高低的界定也因人而異,人品和書品的關系太過復雜。至今為止也沒有誰能給出一個讓所有人都滿意的結果。
既然得不出結果是不是說明這個問題不值得討論了呢?當然不是,人品和書品是書法美學中很重要的一對范疇,雖然研究得艱難,但卻很有意義。我們能做的可能是做到分析起來更加具體、客觀,盡量讓這個問題得到解決。
[1]項穆.書法雅言.轉引自歷代書法論文集[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7.
[2]熊秉明.中國書法理論體系[M].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2002.
[3]楊景亮.中國傳統文化視域中的“書品”與“人品”關系解讀[N].中國石油大學學報.200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