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算機字體、單字的著作權保護問題研究

田英

計算機字體的制作過程

一套成型的計算機字體從制作到面向市場，要經過一整套規范化制造程序。由專業的字體設計師設計原始字體字稿，采用統一書寫風格，筆畫、筆形規范化處理，需有一定藝術和視覺效果。然后再對原始字稿進行掃描和數字化擬合。在數字化擬合后還需對字體進行精確的修改，修完的字還需根據一整套的技術規范進行嚴格的質量檢查，完成字體的修改和相應的補字之后由技術人員負責將字稿裝庫，配上相應的符號、字母等，然后根據需要轉化成不同編碼（GB，BIG5，GBK編碼）和不同格（Ture Type，Post Script）的字庫。

計算機字體、單字可受著作權保護的合理性分析

（一）計算機單字字體的獨創性

根據著作權法規定，受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須具備獨創性。

獨創性是指，一件作品的完成是作者自己的選擇、取舍、安排、設計、綜合的結果，既不是依已有的形式復制而來，也不是依既定程式或程序（又稱手法）推演而來。也就是說獨立創作并具有個性化特征的計算機字體屬于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

1.獨立完成。計算機字體的設計字稿需要設計者設計出最基礎的GB2312的編碼庫中最基本的6 362個單字，要確保整個過程的“獨立完成”，設計者從最初的創作理念和風格的確定、原始字稿的設計的完成，到后續的修改和整合，通過計算機字庫軟件的顯示輸出，最終形成公眾可感知的字體，每個步驟都融合了設計者獨立的、個性化的創造勞動。

2.個性化表達。每個作者都是獨立的個體，因此只要是由作者獨立創作完成的作品，其中應當蘊含了作者的一種個性表達，作品中的個性表達使該作品與其他作品存在或多或少的差異性，這種差異性是作品經過個性表達后出現的必然結果，將字庫字體中單字表現出的字形風格與公有領域中的其他字體作品中的單字相比，個性化特征明顯，公眾易識別出某種字體與其他字體的差別，那么說明該種字體的單字具有獨創性；反之則不具有獨創性。

3.創作工具。計算機字體依托于計算機字體軟件而存在，計算機字體的創作須運用計算機技術和軟件。但計算機技術和軟件只是作為輔助性工具使用，不能以此否認設計師對字體的完成起的主導性作用。著作權法保護的是具有獨創性的創作成果，無論該成果通過何種工具實現，不應對著作權產生影響。如前所述，計算機字體字稿的繪制和修改充分發揮了設計者的主觀能動性，顯然具備智力成果屬性。在科學技術輔助創作的領域，只要人類行為在作品的形成過程中發揮了主導作用，創作出的作品仍然可以獲得著作權保護。

（二）風格獨特的計算機單字字體具有審美意義

外形優美的計算機字通過其優美的筆畫線條設計、獨特的整體造型給人們帶來視覺上美的享受，傳達出豐富的藝術價值。如倩體字的設計者運用扁平硬筆書寫軌跡與微小的圓弧相結合的結構筆形，表現出“亭亭玉立的少女”之意象，實現了倩體字體外觀和風格意境的協調統一。

不同的計算機字體中相同的單字具有相同的字義，所以單字能體現出的獨創性不在于“字義”的獨創，而是在于其字型風格、筆畫線條等“審美意義”上的獨創。例如寶潔公司為什么偏偏要將“飄柔”兩倩體字用于其洗發液產品及其包裝宣傳，而不用其他早超過了著作財產權保護期，因而既不用付費，又不會產生著作權糾紛的傳統的宋體、仿宋體、楷體、黑體之“飄柔”單字，而是使用倩體“飄柔”這兩個字，其目的是提升美感與審美價值。

因此，通過字稿繪制、修改，通過線條、筆形、色彩等方式具有獨特風格的、外形優美的原創計算機字體具備一定藝術和審美價值，最終形成平面的藝術作品，符合我國現行著作權法對于“美術作品”的定義，應當將其視為美術作品進行保護。

（三）單字享有著作權保護的爭議問題

當前人們對于單字著作權保護最主要的爭議在于：是否侵犯公共領域。部分學者認為“對單字進行保護，會導致字字收費、人人都要付費”。這種觀點顯然對單字著作權保護的對象有誤解。保護計算機字體單字，是指對單字的字型藝術進行保護，而不是保護其字義。例如，方正倩體“飄柔”二字的保護，是保護這兩個字在倩體下表現出“親切優美、柔美華麗，如同少女亭亭玉立的倩影”的藝術造型，而不是保護“飄柔”二字的具體字義。僅從文字的信息交流和文化傳播的實用性功能而言，目前市面上已過了著作權保護期限，廣泛流通于公共領域，可供公眾自由免費使用的字體，如宋體、楷體、黑體等，基本可以滿足公眾日常生活對于字體的需要。

另外，單字享有著作權保護并非指對所有計算機字體單字不加判別地一概加以保護，僅針對字庫字體中達到享有著作權保護標準并在著作權保護期限內的單字進行保護。對于享有著作權單字的使用行為進行收費也只限于商業化、規模化的使用行為，非商業的使用行為是不收費的。所以，對于計算機字體中具有獨創性的單字進行著作權法保護，只是對企業的商業化、規模化的使用行為予以限制，并不排除公眾的合理使用。單字的著作權保護不會導致“字字收費，人人付費”的局面出現，也不致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與公共利益形成對抗，保護和合理使用之間并不矛盾。

完善我國計算機字體的著作權保護建議

我國《著作權法》對于計算機字體的保護沒有明確規定，在計算機字體侵權類案件日益增多的情況下，盡快完善我國對于計算機字體的著作權保護才能更好地維護相關權利人和社會公眾的合法利益。本文在承認計算機字體應歸于著作權法保護體系之中的基礎上提出以下關于完善我國計算機字體的著作權保護的建議。

（一）明確權利保護內容，合理限制權利保護范圍

計算機字體作為數字化的漢字符號，天然具備文化傳播和信息承載的實用性與功能性。在承認計算機字體享有著作權保護的情況下，還應通過立法明確權利邊界，否則易造成著作權利濫用，損害公眾對于計算機字體的合理使用，阻礙社會信息的交流和傳播。

首先，應限制計算機字體的著作權保護對象。如前所述，計算機字體的著作權保護并非不加區別地對所有計算機字體進行保護，權利保護的作品除具有獨創性外，還應具有足夠新穎、獨特的風格，易分辨該字體與其他字庫字體的明顯區別，具備一定的審美意義，給人以視覺上的審美享受。原創的計算機字體只有在符合上述條件的情況下才能成為著作權法的保護主體。

其次，應針對計算機字體自身性質作出相關的特殊規定。如計算機字體通常以計算機字庫軟件作為載體而存在，現行著作權體系法下僅從計算機軟件層面禁止他人未經許可擅自復制、發行和傳播，而對經使用字庫軟件后輸出的計算機字體進行未經許可的商業化使用、復制和傳播是否構成侵權這一問題未作明確規定，這一法律漏洞導致關于計算機字體侵權的糾紛問題無法得到統一的解決方案，在計算機字體能夠輕易被無限復制和傳播的情況下，更導致計算機字體的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處于十分脆弱的狀態。因此筆者認為，應以明確立法來保護相關權利人的合法權益。

（二）建立完善的侵權責任判定標準

如前文所述，計算機字體獲得著作權保護的先決條件是具備“獨創性”，因此對計算機字體侵權的認定，首先應確定被侵權作品是否具有獨創性，以及“被侵權作品”和“被控侵權作品”之間是否存在相同或實質性相似。對兩種字體是否相同或實質性相似的判斷，可以從技術性和藝術性兩個方面進行考察。技術性上的對比可以借助坐標法和重疊法等技術手段進行。在利用坐標法時，應注意須用同一解析軟件打開目標字，以免不同軟件導致坐標值的差異，還應注意排除因平行位移改變坐標值。在利用重疊法進行比較分析時，須將所要對比的文字的尺寸調整至同等大小，用不同的顏色顯示，疊加重合后進行觀察分析。比較時需注意兩者的細部特征。在藝術性方面，可建立一個專業的評審機構，該機構由具備字體構造和美術設計知識的專家組成，對于受侵權爭議的字體所呈現出的整體設計風格和特征，多方面地進行對比和判斷。

（三）區分使用主體，構建利益平衡機制

當前對計算機字體字庫軟件的使用，大致分為兩種：個人的日常性使用和企業的商業性使用。個人的日常性使用主要以信息的傳遞和交流為目的，此時計算機字體的實用性功能更為突出；商業性使用則是以營利為目的，比如將字體規模化地應用于產品的包裝、廣告、商標等，主要是通過其優美的字形結構和獨特的設計風格向公眾傳達優美的視覺效果，此時計算機字體的審美價值更為突出。

因此，個人日常性使用，既不需要取得權利人的許可，也不需要向權利人支付任何費用，可合法地自由使用；而對于企業的商業性使用，我們禁止的是未經授權的、大規模、商業化的行為。這種行為包括未經權利人授權而擅自使用和超出授權范圍的使用。對于企業的商業性使用可以建立授權許可模式，通過向著作權人繳納一定的許可使用費來獲得計算機字體的合法使用；對于字庫字體中享有著作權保護的單個字的商業性使用還需征得相關權利人的許可并支付一定費用。

除前述授權許可模式外，還可構建利益分享機制，來平衡各方利益。

首先針對計算機字體字庫的不同使用人群分為個人使用和商業使用兩種模式。個人使用模式下，計算機字庫軟件可在滿足公眾日常性使用的前提下適當減少享有單字著作權的字體，主要以輸出廣泛流通于公共領域的字體為主。個人使用者以自用為目的對計算機字體使用時受到的約束較少，可自由地合理使用。商業使用模式又可分為企業內部使用和對外商業使用。前者主要用于企業內部交流和信息傳遞，字庫所涵蓋的字體應比個人使用模式的字體豐富，且在字體的輸出、復制數量等方面限制也更寬松，此時使用者對相關權利人支付的使用費應高于個人使用者；后者主要針對專業設計公司，根據其經營范圍，字庫字體的種類應最為豐富，所受的使用限制也最少，同時使用者應與著作權人建立利益共享約定，即使用者將著作權人的字體提供給第三方進行商業用途時，應先獲得著作權人的授權，在著作權人向使用者收取許可使用費時，可以按照使用者將字體提供給第三方用作商業用途時所獲得的收益以一定比例（這種比例可由著作權人和使用者雙方自由約定）進行利益共享。

在利益平衡機制下，更激發商業使用者對于某種計算機字體使用和推廣的積極性，又能使著作權人更好地維護權利和獲得合理收益，促進計算機字體行業的蓬勃發展。

結 語

綜上，本文認為計算機字體中單字在符合著作權保護要件的基礎上可以作為美術作品進行著作權保護。針對我國計算機字體保護現狀問題，本文從三方面提出建議。可能本文的思考不夠深入全面，但對當前計算機字庫字體著作權糾紛案件頻發，對計算機字體的著作權保護或許能提供一些思路。

（作者單位：河南科技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