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連剛 衡蕊
摘 要: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的推行,在一定程度上對于推進檢察機關案件繁簡分流、實現“簡案快審、難案精審”起到了積極作用。隨著試點工作的不斷深入,認罪認罰案件從寬辦理也從一個概念轉化為實踐運行的訴訟流程和基本制度。本文以基層檢察機關試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過程中存在的問題為出發點,對該制度的操作層面進行了梳理,從“問題和完善”兩個角度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進一步實施提出了相關建議。
關 鍵 詞: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量刑協商;訴訟制度
中圖分類號:D92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8207(2018)08-0101-08
收稿日期:2018-03-29
作者簡介:張連剛(1978—),男,河南夏邑人,深圳市寶安區人民檢察院公訴部主任檢察官,研究方向為刑法學與刑事訴訟法學;衡蕊(1978—),女,河北秦皇島人,深圳市寶安區人民檢察院公訴部檢察官,碩士,研究方向為刑法學與刑事訴訟法學。
(一)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的積極作用
一是助推了案件的繁簡分流。對于檢察機關來說,通過試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可以有效實現“簡案快審、難案精審”。以某基層人民檢察院為例,自2017年2月至2017年8月31日,該人民檢察院公訴部門僅15%的人員受理認罪認罰案件達2338件,占同期受理案件總量的51.13%,不僅實現了該制度推進案件繁簡分流的目的,在優化司法資源配置、緩解案多人少的矛盾等方面也取得了明顯的成效。
二是推動了檢察機關內部改革。為實現程序從簡從快,整體提升訴訟效率,試點單位對于認罪認罰案件采取了集中、專業組辦理模式,在收案、提審、法律文書制作、案件審批、量刑建議、出庭公訴等方面作出了相應的配套規定。如在對認罪認罰案件從寬辦理制度建章立制的前提下,規范常見罪名的相對不起訴指導意見,這是在認罪認罰案件量刑建議精準化方面所作的有益嘗試。
三是促進了案件質量的提高。按照保障犯罪嫌疑人認罪自愿性的要求,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設計了值班律師的介入程序、量刑協商程序,這不僅客觀要求承辦檢察官必須熟悉每個案件的量刑情節,也對檢察官的辦案能力水平提出了新的更高要求。
四是減少了案件的司法對抗。實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提高了犯罪嫌疑人坦白認罪的積極性,翻供明顯減少。通過開展量刑協商,也使犯罪嫌疑人對刑罰結果具有可期待性,從而使得一些案件可以快速辦理。如某試點單位辦理的羅某故意傷害案,羅某在偵查階段拒不認罪,直至審查起訴階段通過協商最終認罪。這種情況下,可以適用速裁程序辦理,既能減少雙方的司法對抗,也能減少公訴人的出庭負擔,從而節約司法資源。
(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的不利影響
一是個案效率有所受阻。因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預先設計的從簡程序要格外保障犯罪嫌疑人訴訟權利的行使,因此在操作層面的工作環節并未簡化,個案的效率也未提高。如按照《關于在部分地區開展刑事案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的辦法》(以下簡稱《試點辦法》)的要求,對于未委托辯護人的認罪認罰案件犯罪嫌疑人,辦案檢察官需要通知值班律師為其提供法律幫助、告知相關權利、與犯罪嫌疑人開展量刑協商、聽取被害人意見等,這與辦理其它案件的程序相比工作量有所增加,不利于案件的快速處理。
二是訴訟程序相對繁瑣。除增加工作環節外,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所涉及的值班律師現場提供法律幫助,還有可能導致程序上的重復。如在收案后,因速裁程序的時限要求,在已通知值班律師對某個案的犯罪嫌疑人提供法律幫助后,又發現該犯罪嫌疑人已聘請辯護人的,則不得不重新進行量刑協商、簽署具結書,程序不免有些繁瑣。同時,在量刑協商過程中,也會有犯罪嫌疑人不斷“討價還價”,以至于損耗了時間,還不能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最終不得不轉而適用一般的簡易程序,造成了訴訟資源的浪費。
三是適用的積極性不高。從實踐來看,在部分試點單位中,除了專門負責辦理認罪認罰案件的辦案組按《試點辦法》要求的程序辦理相關案件外,其他辦案組的檢察官主動適用認罪認罰程序辦理案件的積極性并未達到預期,主要原因就在于工作環節的增加。即使犯罪嫌疑人在審查起訴階段突然改變原不認罪的態度,承辦檢察官也不愿意放棄已完成的工作流程而重新按照認罪認罰從寬辦案模式對該案進行重新審理,對其而言,適用原有的簡易程序辦理則更為簡便高效。同樣,工作環節的增加也導致公安機關、審判機關對其主動適用度不高。目前,部分試點地區的公安機關仍未能有效落實《試點辦法》中“通知值班律師為犯罪嫌疑人提供法律幫助”的要求,也未能簡化會見程序,實現值班律師在偵查階段會見犯罪嫌疑人為其提供法律幫助的要求。審判階段,在被告人改變原不認罪的態度后,法官主動按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啟動相關程序的情形也不多見。
開展刑事案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以來,學界與實務界在試點適用范圍、從寬幅度、值班律師、權利保障與限制等方面均存在不同觀點。各試點單位做法也不盡相同,都在逐一探索,以期找出一個合理且行之有效的方案。
(一)認罪認罰程序無需適用于所有案件
《試點辦法》在適用罪名、刑期方面并未進行限制。除《試點辦法》已作限制的精神病人犯罪案件、法定代理人或辯護人有異議的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以及可能不構成犯罪的案件外,部分試點單位所制訂的實施細則另對一些不宜適用的情形作了具體明確的規定,如人身危險性較大的累犯慣犯、手段極其殘忍或性質惡劣的案件、涉黑涉惡案件、可能冒用他人身份信息的案件等。筆者認為,從訴訟效率出發,并無必要對所有認罪案件都予以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理由如下:首先,《試點辦法》沒有明確要求所有的認罪案件都必須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在司法實踐中適用該制度處理案件的前提依然是以犯罪嫌疑人同意量刑建議、同意簽署具結書為條件。如果犯罪嫌疑人雖然認罪,但其不同意量刑建議、不愿簽署具結書,就不能適用該制度。其次,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設立的主要目的之一即是從程序上體現“從快從簡”精神,而《試點辦法》所設計的認罪認罰案件辦理環節與原來的訴訟程序相比,非但沒簡,反而更加繁瑣(若所有認罪案件都適用該制度辦理,則必然導致在實際執行中的效果大打折扣,也將影響到部分認罪案件的辦理效率)。再次,從司法實踐來看,如危險駕駛、盜竊等大量簡單的刑事案件所適用的簡易程序辦理流程已相當高效,若適用認罪認罰從寬處理模式,不僅會增加諸多事務性工作,而且極易出現在量刑協商環節因部分犯罪嫌疑人的無理要求而導致協商時間過長,甚至協商無果,最終因無法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而重新轉入一般的簡易程序,這將極大地影響訴訟效率,也背離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從快從簡”精神。
筆者認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首要價值在于效率,在推動案件繁簡分流的前提下,更應體現出對于案件進行簡化、快速辦理的價值。因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不必適用于所有認罪案件,可根據案件的不同類型作如下分流處理:⑴犯罪嫌疑人歸案后如實供述罪行,證據確實、充分的案件,仍適用原來的簡易程序辦理,以《刑法》第67條第3款的規定給予從輕處罰。⑵上述案件中,如果犯罪嫌疑人或其辯護人申請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可適用認罪認罰從寬處理模式辦理。⑶人民檢察院認為有必要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進行協商的案件,可適用該制度。這樣,既沒有限定罪名和刑期,又體現了簡案快辦的精神,也不會影響到辦案人員的工作積極性,充分保障了犯罪嫌疑人或者辯護人要求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選擇權。
(二)“從寬處罰”存在現實困境
從部分試點單位的試行情況看,實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帶來的一個明顯變化是犯罪嫌疑人主動要求適用這一制度的積極性較高。實際上,酌情從輕一直都存在于刑事司法實踐當中,但此前缺乏對從寬評價的統一標準,犯罪嫌疑人即使自愿認罪,也不知會獲取多大幅度的從寬處罰,甚至擔心“認罪坦白,牢底坐穿”。可見,如何制定符合我國司法現狀的“從寬處罰”的統一適用條件與具體標準,仍是需要探討的現實問題。筆者認為,從寬處罰的有效落實首先要明確一個可以從輕處罰的情節,再確定相應的從寬比例,并豐富其相應的內涵。從寬處罰是行為人自愿認罪認罰應得之結果,從寬的量刑建議是雙方協商的結果,因而有必要明確從寬處罰是因“認罪認罰”這一情節而產生,并不是自首、立功等情節所引起。犯罪嫌疑人只要自愿認罪認罰,就應該給予其從寬的量刑建議。對于認罪,一般容易理解,只要對犯罪事實能供認不諱即可。而對于認罰,并不單單表示一種態度,而應是結合其行為表現來判斷。在其認罪的前提下,要充分考慮其是否有積極的退贓、退賠意愿,是否存在接受罪責刑相適應原則下的量刑協商。如果存在隱瞞轉移財產、“討價還價”等情形,很難判斷其是真正的認罰。因此,應將“認罪認罰”作為單一的從輕量刑情節,從鼓勵犯罪嫌疑人盡早認罪、節約資源及時間成本出發,“從寬幅度”可以根據犯罪嫌疑人的認罪時間予以確定,結合個案的認罪認罰情況,有針對性地確定量刑建議。之所以將“認罪認罰”作為單一量刑情節考慮,是基于司法實務操作的原因。在認罪案件中,并不是所有案件都包含自首、退贓、退賠等情節,如果不予區分而一律按同一比例計算,則會造成適用上的不平衡,也起不到鼓勵行為人自首的作用。因此,將每個情節單獨計算量刑,不僅有利于司法實務的操作,也能體現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鼓勵行為人自愿認罪認罰的這一特殊作用。
從試點實踐來看,從寬幅度明確化可以讓辦案人員根據具體犯罪情節精準計算出相應刑期,這不僅有利于量刑協商的開展,避免個別犯罪嫌疑人無根據、無休止的“討價還價”,也可有效避免協商確定的量刑建議不被人民法院采納情況出現的頻率,故從寬比例的確定至關重要。但從目前試點實踐引起的爭論來看,從寬比例的確定不宜過寬,否則將會沖擊到罪刑相適應原則,刑法的懲罰與預防功能將可能有所喪失,受害方也可能會存在較大抵觸情緒。如果過低,也不利于鼓勵犯罪嫌疑人及早自愿認罪。從目前各地試點情況看,從寬幅度的“3-2-1”比例模式較為適中,爭議最小,能為各界所接受。所謂的“3-2-1”模式,即根據犯罪行為人自愿認罪的階段,認罪越早,優惠幅度越大,偵查階段自愿認罪的,從寬幅度最大減讓30%,審查起訴階段自愿認罪的,從寬幅度最大減讓20%,庭審階段自愿認罪的,從寬幅度最大減讓10%。采用這一比例模式,在偵查階段最大可減讓30%的量刑,與自首在司法實踐中可獲得40%的比例相比也是恰當的。與自首相比,單純的認罪認罰特別是被動歸案后的認罪認罰,在司法資源的節約作用方面是相對較小的,故不高于自首的減讓比例是比較適宜的,同時也能體現出認罪時間節點越早獲得的優待越多的激勵精神。
(三)值班律師的職責定位
在目前的試點工作中,值班律師只是為犯罪嫌疑人提供法律幫助,見證簽署具結書,并無閱卷、調查和出庭辯護權,其職責定位不同于法律援助律師。從試點實踐看,現行的值班律師制度在試點工作中存在許多問題,也引起較多爭議。如值班律師是不是辯護人的身份;同一認罪認罰案件中是否可在不同的訴訟階段由不同的值班律師參與;遇到犯罪嫌疑人不愿或拒絕值班律師提供法律幫助的情況,《試點辦法》第5條、第10條規定的兩個“應當”如何執行,等等。
⒈現行值班律師制度的適用問題。2017年8月,“兩高三部”將值班律師定位于提供法律幫助,并見證簽署具結書的角色,在現行《試點辦法》規定下,筆者建議從以下方面完善值班律師制度:一是在檢察機關建立值班律師制度。《試點辦法》僅規定在看守所和人民法院派駐值班律師,未規定在人民檢察院派駐值班律師。而從試點情況看,檢察機關在審查起訴時需要通知值班律師到場,一方面,值班律師要為犯罪嫌疑人提供法律幫助;另一方面,值班律師也要幫助犯罪嫌疑人與檢察官進行量刑協商,并在場對犯罪嫌疑人簽署具結書的自愿性進行證明。因此,在檢察機關派駐值班律師、建立值班律師制度是非常必要的。二是明確規定犯罪嫌疑人拒絕提供法律幫助的情形。在部分認罪認罰案件中,犯罪嫌疑人明確表示不需要甚至拒絕值班律師為其提供法律幫助,此種情形下是否有必要依照“兩高三部”《試點辦法》第5條的規定“應當”為其通知值班律師進行法律幫助,是否有必要依照《試點辦法》第10條的規定就指控罪名、適用法律條款、從寬處罰建議、適用程序“應當”聽取值班律師的意見。對此,筆者認為,大多數認罪認罰案件的犯罪嫌疑人系成年人,可自主決定其權利如何行使,既無需再通知值班律師為其提供法律幫助,也無需聽取值班律師對其案件處理的意見。三是可將辦案單位主動通知值班律師參與改為犯罪嫌疑人主動申請參與。應規定凡是未提出申請的,辦案單位無需通知值班律師參與到認罪認罰案件從寬處理模式中,也無需就指控事實、罪名、量刑等聽取律師意見。改為依申請啟動的原則,還可解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無需在每個認罪案件全部予以適用的問題,使本就簡單、清楚的刑事案件可以獲得高效的辦理。
⒉值班律師辯護人化的問題。從試點實踐來看,值班律師是否等同于辯護人,各試點單位的做法不盡相同。有的試點單位已將值班律師辯護人化,值班律師享有辯護人的訴訟權利;有的試點單位未給予值班律師辯護人的地位,值班律師只是按《試點辦法》的規定履行法律幫助及在場證明犯罪嫌疑人自愿簽署具結書的職責,未被賦予調查權、閱卷權和出庭辯護權。從《試點辦法》規定看,值班律師不等同于辯護人,二者在法律服務方面的內容不盡相同,值班律師僅提供法律咨詢、程序選擇和申請變更強制措施的法律幫助,而辯護人的權利明顯多之。在刑事訴訟中,同一案件在偵查、審查起訴、審判三個階段可能由不同的律師值班參與;同一刑事案件中,一個值班律師也可以為多名犯罪嫌疑人提供法律幫助,而這與“一個律師不能同時為同一案件中的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犯罪嫌疑人擔任辯護人”的規定相沖突。從最高人民檢察院下發的《認罪認罰具結書》來看,值班律師簽名確認的作用是證明犯罪嫌疑人簽署具結書確屬自愿。因而,在現行規定下,值班律師并不具有辯護人的身份與地位。如果不進一步完善并重新構架相關程序,僅按《試點辦法》相關規定開展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值班律師是無必要辯護人化的。理由如下:首先,從試點實施情況看,如果所有認罪案件全部適用認罪認罰從寬辦理模式,且每個案件都為犯罪嫌疑人指定辯護人的話,最終有可能形成“司法資源未節約,政府財政又耗費”的局面。其次,絕大部分認罪認罰案件案情較為簡單,多屬于事實無異議、定性無爭議,值班律師除了在量刑協商方面可以提供一定的解釋性幫助外,無需提出額外的法律意見,故很多犯罪嫌疑人在與檢察官就量刑幅度達成一致時明確表示不需要或拒絕值班律師的參與。從根本上講,值班律師是否參與并不影響其任何訴訟權利,犯罪嫌疑人更關心的是其將可能受到的刑罰。再次,從目前的試點情況看,將值班律師辯護人化,不能有效解決不同訴訟階段中同一案件可能由多名值班律師提供法律幫助以及一名值班律師在同一案件中不能為多名犯罪嫌疑人提供法律幫助的情形,反而會導致審查起訴、審判等環節工作量的增加。如果要求同一值班律師在整個刑事訴訟過程中為同一案件的犯罪嫌疑人提供幫助,則人民法院集中開庭審理案件時可能需要十幾名甚至幾十名值班律師同時出庭,實踐中的可操作性不高。最后,在值班律師為犯罪嫌疑人提供法律幫助,犯罪嫌疑人自愿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自愿接受量刑協商結果的情形下,為其安排辯護人出庭應訴也不具有必要性。
但隨著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進一步完善,值班律師辯護人化會更有利于保障犯罪嫌疑人的訴訟權利,使犯罪嫌疑人清楚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法律后果,進一步保障其在明知相應后果前提下的認罪自愿性。值班律師辯護人化,也有利于犯罪嫌疑人在更加平等的地位上與檢察官開展量刑協商。此外,基于律師的專業素養,在參與量刑協商時,也可避免犯罪嫌疑人不切實際、過低的量刑要求,使協商在罪責刑相適應原則的軌道上進行,進而保障認罪認罰從寬程序的正常進行,不至于因量刑建議得不到犯罪嫌疑人的同意而最終不能適用并轉為其它程序。因此,在重新構建認罪認罰從寬處罰程序時,可以考慮將值班律師制度轉化為法律援助制度,讓律師以辯護人的身份參與到認罪認罰從寬處罰的刑事訴訟程序之中。
(四)上訴權予以限制的問題
從試點實踐來看,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辦理的刑事案件上訴率很低,而且除因刑期較短、被告人希望在看守所服完剩余刑期而提出上訴外,其它因真正不服判決結果的上訴理由幾乎沒有。因而,從實踐層面看,也有必要對這類案件的上訴權予以限制。但限制并不是完全剝奪,不是一律不得上訴,而是指對人民法院在協商一致的量刑建議內或之下所作出的判決應認罰服判,不得上訴。如人民法院認為人民檢察院的量刑建議偏低,存在不當,而人民檢察院又不愿作出調整的,或雖作出調整,但得不到被告人同意,沒有重新簽署具結書的,那么,在原協商的量刑幅度之上做出的判決,被告人依然可以提出上訴。有學者認為,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辦理的刑事案件可以實行“一審終審”。目前,反對這一觀點的主張較多。但筆者認為,“一審終審”未必不可行。從司法實踐看,認罪認罰案件的上訴率確實很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不違背其意愿的情況下簽署具結書的,應認罪伏法,不得再通過上訴途徑耗費司法資源。從權利救濟角度看,不經過二審程序,并不意味著就再無途徑救濟,還有再審、重審等程序。換個角度說,即使實行二審終審的案件,也可能會出現錯案,二審終審制并不是保障不出錯案的唯一法寶。從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適用情況看,目前適用該制度的刑事案件都是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且犯罪嫌疑人認罪的案件,量刑建議、可能判處的刑罰都是經過其本人同意的,出現錯案的幾率微乎其微。在存在多種司法救濟途徑的情況下,試行一審終審也并非沒有道理。在目前狀況下,不妨對判處拘役刑以下刑罰的微罪案件作一嘗試,或探索該類案件的書面化審理模式,以進一步優化司法資源,提高訴訟效率。
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辦理刑事案件的程序與現行刑事訴訟程序不盡相同。從《試點辦法》來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包含速裁程序、簡易程序、普通程序。而《刑事訴訟法》只規定了簡易程序、普通程序,并沒有速裁程序的規定,《試點辦法》中的速裁程序其實是簡易程序項下的一個類型,即適用于可能判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的,或在10日之內可以辦結的案件。除在刑期、辦案期限上有所不同外,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速裁程序、簡易程序還需值班律師或辯護人的參與,增加了權利告知、法律幫助、量刑協商等環節,與現行的刑事訴訟簡易程序也有不同。在兩種程序并存的情況下,如何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有效融入到現行的刑事訴訟體系之中,構建符合我國司法現狀的多層次刑事訴訟體系,進一步推動案件繁簡分流,讓司法資源得以最大優化,訴訟效率得以顯著提高,是一個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
筆者認為,構建認罪認罰從寬處罰程序首要需考慮效率價值,既不能因此而大幅增加辦案人員的工作量,也不能因此而影響個案的辦理效率,同時還要有利于助推解決一些疑難復雜案件的辦理。在目前的訴訟架構下,可以考慮將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辦理刑事案件的程序與現行的未成年人特別程序、刑事和解程序、違法所得的沒收程序、強制醫療程序等并列,作為刑事訴訟的第五種特別程序即認罪認罰從寬處罰程序,通過構建與其運行模式相匹配的規則體現其應有的價值內涵。如前所述,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雖然沒必要適用于所有認罪案件,但卻有必要通過一種特別程序的啟動,限定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刑事案件的范圍,在選定適用范圍之后再運用相關程序規則予以辦理。如在程序啟動方面可以規定某一個案件是否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由犯罪嫌疑人或辯護人提出申請,或者司法機關出于解決疑難、復雜案件之目的,認為有必要適用的,在征得犯罪嫌疑人同意后,依法予以啟動;對于未申請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或司法機關認為沒有必要依職權啟動的,仍適用原來的訴訟程序辦理。這樣的一種模式設計,既是基于實踐中存在的問題考慮每個認罪案件都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不現實性,也是基于效率,通過對案件進行分流處理,解決辦案效率與辦案負擔之間存在的不平衡。這種模式既不影響個案的訴訟效率,也有利于提高辦案人員的積極性。通過種分流,可對不同模式辦理下的刑事案件的訴訟權利作出不同的規定,如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刑事案件,對犯罪嫌疑人的上訴權給予限制,給予其接受法律援助律師提供的辯護權、協商權、證據知情權等,做到效率與權利兼顧。在上述啟動與分流模式下,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辦理刑事案件時,還應在上訴權利或審級制度、法律援助、證據開示、從寬制度、辦案期限等方面進一步作出不同于現行刑事訴訟的新規則,完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
一是在上訴權利或審級制度方面。如前所述,不應單方賦予行為人現實利好而不對其權利進行限制。從目前的試點情況來看,犯罪嫌疑人不但有量刑協商權,而且有接受法律幫助權,權利是進一步擴張的。但一個好的制度要在實踐中能夠順暢運行,就要考慮現實狀況及其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犯罪嫌疑人在充分知悉法律后果的前提下主動選擇適用或同意適用的,其自愿與辦案機關通過協商換取量刑的從寬,則其理應接受協商幅度內的處罰結果,其上訴權利應受到限制。因而,如果事先已對犯罪嫌疑人的上訴權利作出明確限制,或實行一審終審制的話,那么,犯罪嫌疑人仍堅持選擇適用這一制度,就應放棄這項權利。否則,適用認罪認罰從寬處理、開展量刑協商也將變得沒有意義。二是在法律援助制度方面。在認罪認罰從寬處罰程序下,特別是在上訴權利受到限制的情況下,筆者認為,有必要將現有值班律師制度改為法律援助制度,為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指定辯護人。在這一模式下,對于沒有辯護人的,辦案單位應依法為其通知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律師提供辯護,讓律師以辯護人的身份真正參與到刑事訴訟中來,這既能提升律師參與的積極性,也能充分保障犯罪嫌疑人的訴訟權利。三是在證據開示制度方面。不論量刑協商還是認罪協商,均可以規定協商時的證據出示規則,讓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充分知悉案件證據狀況。該規則有利于建立平等的互信協商機制,避免控辯雙方處于相互敵對、互不信任的地位,可使協商結果更具約束力,限制其上訴權利也更具說服力。四是在從寬幅度方面。可規定適用認罪認罰從寬處罰程序辦理的刑事案件,根據犯罪嫌疑人自愿認罪認罰的訴訟階段,獲得“在法定刑幅度內減少基準刑30%以下”或其它幅度的從寬處罰,將從寬幅度法定化、明確化,讓犯罪嫌疑人認識到“認罪越早,從寬幅度較大”,以使其對自愿認罪認罰的對價進行準確的判斷,促使其主動選擇適用認罪認罰從寬處罰程序。五是在辦案期限方面。在兩種訴訟程序模式并存的情況下,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辦理刑事案件的期限仍按原刑事訴訟期限執行即可,或參照強制醫療案件,審查起訴期限限定為一個月,不得延長。期限的相對寬松,不僅有利于將刑事和解制度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進行有效融合,也有利于協商的充分進行。
隨著試點工作的開展,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內容也日漸豐富,其規則也有望進一步細化,其模式也日趨科學與嚴謹。當然,試點過程中出現的問題仍有很多,既有立法層面的缺失,也有實踐操作層面的困惑。但這在一種制度孕育、試行初期是非常正常而客觀的現象,只有經過反復的探討與論證,經過不同訴訟角色的多次博弈,該制度的價值和生命力才能得以最大化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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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苗政軍)
Abstract: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pilot work of confession and punishment and leniency system has played an active role in promoting the diversion of the cases of procuratorial organs and the realization of “quick trial of simple cases and hard case trial”.With the deepening of the pilot work,the lenient handling of confession and punishment cases has also been transformed from a concept into a practical litigation process and basic system.This article is based on the problems existing in the process of testing guilt and punishment by the grass-roots procuratorial organs,and combs the operational level of the system,and puts forward some suggestions on the further implementation of the system from two angles of “problem and perfection”.
Key words:leniency and leniency system;sentencing consultation;litigation syst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