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燈（組詩）

霜扣兒

這一年

從荊棘上摘下刺

軟化在夜半的酒里

從彎路上撤回的眼神，陷在無言里

紅過深秋的果子

空余時過境遷的甜蜜

動蕩過月色的說辭，遠(yuǎn)離了最后一句

小路伸入野渡

野菊花衰落在離人窗下

聽過的歌子按例進入流水

流水隨旅人去了遠(yuǎn)方

之前的美景在內(nèi)心長出異鄉(xiāng)

等過的名字貼在紙上

這一年我寫下的字

在句號里，關(guān)上得失的抽屜

現(xiàn)在我是雪的盡頭

對這一年慢慢攤開手

現(xiàn)在我是告別

我說的再見，白茫茫的

聽聽風(fēng)吹大雪的聲音

寂寞的時候

聽聽風(fēng)吹大雪的聲音

這必是夜。萬籟沉于寂靜

從骨縫里出發(fā)的冷意超過了長冬

超過所憶之事的稠密

而觸目是空的，停頓是上銹的鈴鐺

搖不出故人的臉龐

雪鋪天蓋地，彌合又四散了時光

倒下的冬天壓緊收獲的意味

覓食的麻雀叼走過往

漸行漸遠(yuǎn)的心

在更遠(yuǎn)處把無盡抵消

再長一寸，冰屑會扣住中指

舉著的長夜深了下去

寂寞的時候

聽聽風(fēng)吹大雪的聲音

因陷入而變得漫無目的的人啊

她把背影扎進我的腳印

她是我失去尖刺的荊棘

孤 燈

詩歌太淺了，無法放置我的意愿

在宮殿與塵埃之間

古老的燈光早已滅掉。古老的我

也將從時光的背影里消失

墻頭的荒草短下身高

它逝于風(fēng)的族譜——生滅輪回里

主宰者都是無形的

相同的晨鐘，不同時刻的日出

這一生要推拿多少次驚喜與驚恐

才被淹進平淡無奇的源頭

雪落個不停。有人走上亭子

去看遠(yuǎn)方風(fēng)景。有人從遠(yuǎn)方歸來

慣常的畫面，沒有些微顫動

一年又盡。舊事坐如雪冢

新事飄如煙嵐。沉默的心背離熔點

多少鐵質(zhì)之憶因恒久而孤獨

只有雪知道，覆蓋是暫時的

有一天大地流出眼淚

人間會露出傷懷的骨頭

后 來

我一個人向冬天走去

我自己就是冬天

雪線彎曲如思緒

靠左的時候

想起路上開過的花

想起一個，就死去一朵

想起那些花上落過的眼神

灑滿過去的青春，想起活潑的小河

那么熱烈地鼓動過魚兒的雙唇

想起一個叫對岸的地方

現(xiàn)在住進川字紋

靠右的時候

想起很多烈酒

停杯于求知的歲月

想起不再對人世的無常表示注意與訝異

能夠痛哭的長夢

現(xiàn)在都能夠按時醒來

——

雪線慢慢伸直

前方黑成一粒棋子

我想起路過的世界終將與它混合

說不出話的時光

默默地，摁住冬天的心

遠(yuǎn)方的月亮

偶爾想象，你在我的中指上

叫醒我隱藏半生的輕霜

偶爾想象你再高

也會為我落下一場

命中如有錦囊，它應(yīng)該是你的臨照

為我的沉默找回歸途

這一句是不是憂傷的漏洞

我的心為它斟酌多年

最終陷于你的天空

偶爾想象，你會順著塵世流水

找到我走遠(yuǎn)的今生

我的盡頭是微紅的寂靜

當(dāng)你俯身穿過

波浪會涌出我的眼睛

命中如有繁華，它應(yīng)該是你的別院

我在進來的門上寫：

這里有一朵孤獨的花

我在出去的門上寫：

你是那朵花的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