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
夏秋兩季,上街買菜,我總是隔三差五地買一兩個嫩葫蘆回來,次數多了,妻子就打趣“你快吃成葫蘆了!”,我則說“沒見誰天天吃土豆長成土豆了呢!”其實妻不知道對葫蘆我有著特殊的情結。
葫蘆按形狀大體可分為三種,長把的、短把的、兩個球形相連的;在鄉下,長把的叫勺子,短把的叫葫蘆,兩個球形相連的叫“丫丫葫蘆”。從用途上看,葫蘆成熟后,長把的鋸開當勺,短把的鋸開做瓢,“丫丫葫蘆”因其形狀獨特、寓意深刻,大多當作工藝品和裝飾品。
葫蘆瓢被人們當作生活器具由來已久,唐朝詩人張說的《詠瓢》詩中寫道“美酒酌懸瓢,真醇好相映”。葫蘆好吃,人們也并非不知,《詩·豳風·七月》中就有記載“七月食瓜,八月斷壺”。可是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以前的農村里,由于生活器皿尤其是金屬器皿的缺乏,南瓜茄子當菜吃,葫蘆卻不舍得,家家戶戶都是等深秋初冬,葫蘆瓜熟蒂落,從中間鋸開,煮皮去瓤,一分為二,一個葫蘆變成兩個瓢或者兩把勺;舀水挖面,盛干的放濕的,是少不了離不開的炊具和生產用具。與金屬器皿相比,好處是再生環保,缺點是不經摔不耐磨。金屬的稀罕買不起,瓢勺不小心被摔破了,老人們一般也不會扔掉,通常用麻線把裂縫縫了,舀水不行了就挖面,濕的盛不了就盛干的,直到破碎得再也無法補綴。誰家的鍋碗都會碰到勺,舀湯的勺子經常與鍋底盆沿相摩擦,日子久了,勺子的外沿會凹進去一塊;凹進去的勺沿光滑圓潤,每當誰家的小孩子長“炸腮”(腮腺炎),發病之初,母親或奶奶往往用光滑的勺沿剮患兒的腮部,嘴里還念念有詞,祈禱能早日康復。當時感覺非常納悶,現在想想無非是增進血液循環罷了。因為是炎癥,用勺沿剮大都收效了了,眼看著腮幫子一天天鼓起來了,沒辦法只好把柏樹葉子搗碎,活了雞蛋清來敷。經濟更拮據的人家,葫蘆瓢也有的被綁在長木桿頂端,從河里舀水澆菜,叫做“舀瓢”。
短把葫蘆從把子頂端平著鋸開,掏空里面的瓜瓤,也可以做容器,叫做“葫蘆頭”。因其不透光不進水,密閉性好,常常被用來放種子等貴重物品。但也因其深藏不露,包容性吸納性好,外人猜不方看不透,被人們賦予了額外的寓意。比如形容有人少言寡語,不善言談,就開玩笑叫他“悶葫蘆”;猜不透對方心里想的啥,就說“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還有葫蘆密度小浮力大,難以下沉,當人們遇到層出不窮的棘手問題或麻煩事端時,不禁會感嘆“摁下葫蘆起來瓢啊!”于是葫蘆又由生活生產器具化入了人們的鄉言俚語。
曉得葫蘆是美味,多虧那年夏天的一場暴雨。1978年春,母親在豬圈旁種了棵短把葫蘆,靠近豬圈,土肥水美,葫蘆長得枝繁葉茂;日子不長,綠油油的藤蔓就爬滿了木架,“一架翡翠一藤花”,豐滿圓潤的葫蘆娃提溜八掛長了一架。誰料那天晚上一場暴雨,八個葫蘆刮下來仨,把母親心疼得念叨了好幾天。盡管母親的瓢子少了六個,可我們的美食卻從天而降。面對三個鮮嫩的葫蘆,母親變著法子做給我們吃,一個用豬油燉了吃,柔軟爽滑;一個剁餡包餃子,香氣馥郁;第三個自己舍不得吃,送給了爺爺奶奶。雖然時光已過去三十年,可那葫蘆的鮮香醇厚卻仍在舌尖回味!
后來,生活條件慢慢改善,葫蘆做的瓢和勺子等器具逐漸退出歷史舞臺,被金屬或塑料制品替代,人們年年種葫蘆,除了對往日的懷戀,更多的是用來提食欲飽口福,或者用“丫丫葫蘆”制作工藝品,裝點生活。
其實,葫蘆特別是“丫丫葫蘆”還是中國重要的傳統文化元素之一,其圓潤造型和美好寓意,常被中國古老建筑和居家裝飾等所應用。歸納其象征意義,一是諧音“福祿”、“護祿”,比喻招財納福,富貴吉祥;再是藤蔓綿延,果實累累,種子繁多,比喻子孫滿堂,人丁興旺;三是因其口小肚大能吞納,外形圓滾有曲線,是吸邪化煞、鎮宅健體的吉祥器物。
千百年來,樸實無華、默默無聞的葫蘆,從滿足人們的生產生活用度,到解饞果腹,再到中國傳統文化的代表性符號,逐步融入了古老的華夏文明,成為炎黃子孫的物質需要和精神追求,和許多美好風物一樣,有價值而長存,賦美好得流傳;即使被人們稱作“悶葫蘆”,又如何呢?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