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臘服飾中的禮俗社會

【摘 要】 服飾，作為一個具體的物件，是禮俗運作的表征，傳達著宗教、婚姻、身份、道德等諸多禮俗社會信息。古希臘圣潔飄逸的服飾，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特點，但是一直給我們呈現了一副充滿著人文關懷的禮俗社會。在禮俗社會中，喪葬服飾、祭祀服飾、婚服又是一個時代具有代表性的服飾，因此，對希臘文化圈中這幾方面的分析，對我們還原古希臘的禮俗社會具有重要作用。

【關鍵詞】 古希臘 服飾 禮俗社會 喪葬服飾

“在西方，社會地位最細微的上升都要反映在服裝上。”——費爾南德·布羅代爾。布羅代爾在該句話中清楚的說明了，服飾對一個時代特色的表征。

如果將一個時代比作一個鮮活的個人，正像一個人具備某種性格一樣，這個時代也就有了某種“時代格”。此種時代格，會或多或少地反映在日用物品上。在共同的時空或者文化語境中，人們可以通過這些“物品”辨識出相關的社會信息。作為古希臘“時代格”的代表——古希臘服飾，在古代希臘文明中不同時期的變化，絕不僅僅是款式和材質的變化，它與希臘社會中政治、文化和社會出現的巨大變化緊密聯系在一起。因此，本文希望以服飾這一視角，以點帶面，還原一些當時的禮俗現象。

古希臘城邦社會生活主要就是靠禮俗來維系的，公民的出生、成年、婚嫁和喪葬等均有系統成熟的禮俗[1]。在禮俗的世代熏陶下，希臘人極為講究禮貌，說話、做事，甚至面部表情都中規中矩。另外，在希臘人的公共生活中，沒有一件事神不參加，公共生活必伴有宗教禮俗[2]。因此，祭祀，這一宗教儀式也稱為古希臘人生活的常態。在這種意義上，可以說古希臘城邦社會就是個禮俗的世界。本文著重細數一些古希臘服飾在不同場景中的具體運用，從而逐漸展現當時古希臘婚喪、祭祀、宗教等禮俗社會的一些方面。服飾所涵蓋范圍很廣，本文重點涉及樣式、色彩、頭飾等。所倚重的資料來源主要有古典文獻、近現代專著、瓶畫、雕塑等。

一、古希臘服飾的樣式、色彩

古希臘服飾在不同時期所呈現的色彩、樣式都在不斷的變化。首先，希臘人所使用的色彩，據荷馬記載，有黃、靛藍、綠、紅、暗紅、暗紫等幾種，所使用的燃料是植物染料和礦物燃料，如鐵銹、散沫花、果樹的莖等，在衣服的色彩當中，黃色只用于女性的衣服，推羅出產的紫色非常出名，也相當貴重。古典期的頂峰時期幾乎還原到白色。這是希臘人對衣服的造型感覺進一步發展的重要特征，因為豐富的衣襞無需那么多彩的紋樣再去裝飾。除了特殊場合外，一般圖案多裝飾在較為平整沒有衣褶的衣服表面，這種設計上的美學原理已經通過他們的實踐十分清晰地展現出來。

其次，在樣式上，克里特、邁錫尼文明與其他文明相比，服飾不僅僅采用折疊、披掛之類的方法，更多采用的是剪裁技術來處理面料，使得克里特、邁錫尼的服飾更加合身，更加豪華優雅。此時期的典型服飾為女子的緊身上衣和層層疊疊的荷葉邊裙，這種服飾風格于公元19世紀后期流行于歐洲地區。邁錫尼服飾盡管受克里特米諾斯服飾的影響，但它相對而言更趨于質樸，諸如腰帶、衣邊偏愛采用皮革，甚至金屬等服裝用料。

在荷馬時代，衣服的樣式，《荷馬史詩》中有所描述。關于服飾的詩句中，我們可以發現這個時期服飾的基本類型與前面的克里特、邁錫尼時代的服飾幾乎沒有相似之處。該時期的服飾屬于另外一種垂掛、褶皺的款式，與貼身上衣、落地長裙的款式不同，但是在克里特、邁錫尼時代的雕塑和壁畫上沒有出現過任何這種垂掛、褶皺式服飾，所以應該不是兩種款式這樣簡單。

古典時期古希臘服飾，男女服飾多采用不經剪裁、縫合的矩形面料，在人體上披掛、纏繞，再利用搭扣、別針或腰帶固定于人體上，這樣形成瀟灑、浪漫的褶皺。主要服飾有披掛型的“chiton"和纏繞型的“himation”。該時期根據風格的不同，分為多利亞風格和愛奧尼亞風格，多利亞風格較愛奧尼亞風格簡樸。多利亞服飾通常只是披掛在身上，用別針固定，而愛奧尼亞服飾則有剪裁和縫紉的跡象，但是到公元前5世紀之后兩者開始混淆。

公元前四世紀在亞歷山大大帝東征之后，希臘地區和近東（波斯、埃及）的交流范圍極為擴大，波斯、埃及的服飾元素開始大范圍的運用到希臘服飾中，古希臘服飾設計變得更為豐富，服飾上的圖案也更加精致，身體的輪廓也完全被衣服隱藏起來，奢靡之風也逐漸在希臘普及[3]。

二、喪葬服飾

人類對死亡的態度和觀念也反映了對待生命的方式，由此而形成的喪葬禮儀則是這種觀念的直觀表達。喪即死亡，意味著生命的終結。葬即埋葬，是對死者遺體的安排[4]。古希臘人對待已逝的親朋好友，既不愉快也不痛苦，他們認為死亡僅僅是生活方式的改變，對死者充滿敬意，反映了一種溝通現世和來世的人本主義思想。在古希臘相對成熟的城邦生活中，喪葬作為禮俗社會中的重要一環，也有較為正規成熟的規定。對于不同人的葬禮有不同的形式的喪葬習俗，正常死亡和非正常死亡、英雄和罪犯等不同群體，逝者的服飾及出現在葬禮上的親朋所穿服飾也是大不同。

對于普通富人的葬禮，古希臘的喪葬禮俗是這樣的。在葬禮儀式的整個過程中，每個環節都是不可忽略的。對死者的清洗、涂油、包裹是一種儀式化的洗滌，以達到凈化的目的。對于一般的死者，家庭里的婦女會用精油和香精洗刷尸體，然后給其穿上白色的衣服。最后把死者放在一個鋪著花和樹枝的墊子和帷幔的長椅上，使死者躺下，讓他的腳朝向房門，以便他通過他的最后一段旅程；親人們用死者在普通生活中穿的衣服覆蓋死者全身，只有頭部和腳部露出。在死者的頭部上，放一個鮮花花圈，根據季節放不同，有月桂樹花圈、橄欖樹花圈或常春藤花圈等。但是在埋葬這些死者時，這些花圈又常常被一個金色的人造花環所取代。另外，在死者的口中，親人放入一枚硬幣，作為擺渡冥河的渡船人的通行金；因為在荷馬時代，處于某種不為人所知的信仰，人們認為為死者提供這筆錢是必須的，這筆錢能夠幫助死者的靈魂順利達到陰間，不會受到擺渡人的為難而在冥河岸邊徘徊太久[5]。對于死者的親朋來說，他們必須送上新鮮的花圈或花環表達一種同情，這些被用來裝飾棺木和墳墓。所有哀悼者都穿著灰色或黑色的哀悼服。對于關系最近的親屬，他們必須剪掉他們的頭發，這一剃發習俗是非常古老的，在荷馬時代，近親把頭發剪掉放在死者手中就已經流行。

由于莊嚴的葬禮和奢侈的墓葬會給公共帶來不良的影響，因而在希臘過度的厚葬（Grabluxus）總是受到限制[6]。這個限制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加大。在古風時代，還流行著厚葬的習俗，葬禮上較為奢侈，但隨著城邦政治的發展，執政者對喪葬禮俗的改革，薄葬漸成主流。尤其在梭倫時期，曾明確規定陪葬的衣物數量不能超過三件，法令規定，一件衣服，一件披風，一件內衣，整個陪葬物的價值不得超過300德拉克，而且還規定運送死者到墳墓的長椅及長椅上的帷幔或坐墊不能被燒毀或者埋藏，必須被帶回來重新使用。

對于有罪之人來說，葬禮是不允許的，尸體是被隨意丟棄，親朋也不被允許穿著喪衣去祭奠。索福克勒斯的《安提戈涅》中記載了，國王克瑞翁判定為了爭奪王位已死去的波呂涅克斯為叛徒，向全體市民宣布，不許人埋葬、不許人哀悼、讓他的尸體暴露，給鳥和狗吞食，讓大家看見他被作踐的血肉模糊[7]！而古希臘人把死者按規定的儀式進行埋葬視為一種神圣的義務。死者不得埋葬，便不能渡過冥河前往冥土，對天上和下界的神也是大不敬。所以安提戈涅才會偷偷把沙土作為葬衣，為其兄波呂涅克斯淺淺覆蓋一層。

相對于普通人的喪葬，國葬無疑成為一種特殊的儀式。古希臘人認為，為城邦而死是光榮和崇高的。因此，戰士死后都要舉行隆重的國葬儀式。修昔底德在《伯羅奔尼撒戰爭史》中描繪了公元前431年國葬典禮的過程：在葬禮前兩天，將死者的遺骨安置在—個事先筑好的墓篷中，人們可以拿各種物品祭獻以表達崇敬之情。游行開始后，人們穿著長長的神圣的亞麻布料的希頓，展望英雄。“當遺骨埋葬了之后，雅典城市選擇一個他們認為最有智慧和最享盛名的人發表演說以歌頌死者，演說之后。大家就散了，這就是這種葬禮的程序[8]。”

三、祭祀服飾

祭祀作為古希臘城邦宗教禮俗的重要層面，而宗教滲透到城邦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祭祀活動也在古希臘人們生活中普遍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由于女孩在城邦中扮演特殊的儀典角色，所以法衣的織造，往往由女孩來完成。例如雅典娜法衣的織造，就是戰神山議事會經常裁決雅典娜法衣（每一次泛雅典娜節日為雅典娜織造，并在行列中攜帶著）的式樣[9]，讓貴族純潔的女孩們為雅典娜編織女式長外衣（“長袍”）。在另一個伯羅奔尼撒城邦埃利斯中，一群“16歲的女人們”被授予為女神赫拉紡織寬松外袍的榮譽——他們所織的外套在慶祝赫拉的節日赫拉亞節（Herae，類似雅典的泛雅典娜節）里獻給這位女神。

被選為祭祀的人的生活方式、衣著等都受到各種各樣的法令的制約。他們通常被認為是神圣的，常常用服裝和別人區分開來，如他們總是穿著長長的長袍，這些長袍是白色或紫色，象征著尊貴純潔。他們的頭發上總是戴著花圈。例如在德爾斐神廟的祭祀們，在解讀神諭時，站在三腳架上，咀嚼月桂葉，飲用著圣潔的泉水，頭上戴著金色的頭飾，穿著長長的飄逸的長袍，來增加神圣性[10]。

在宗教的祭祀儀式上，普通人也穿著帶有彩色的刺繡的服裝以示隆重，但在平時的生活中，一般不會穿飽和色的服飾。

四、婚禮之服

希臘人的婚姻是由雙方的父親或監護人定下的，雙方家庭的財富一般是平等的，新娘也有固定的嫁妝，合法的婚姻通常都有祭祀主持的婚約，希臘人的婚姻之神是宙斯和赫拉，阿波羅和阿爾忒米斯。新娘必須向她的婚姻之神獻祭，比如獻出她的頭發和飾品。按照古希臘人的慣例，婚禮是在冬季的某一天的下午舉行。在舉行婚禮之前舉行的宗教儀式中，新郎和新娘都要從河里或者神圣的泉水里取來水，洗澡。這些神圣的水必須由關系近的女孩或著女仆取來。新娘在婚禮上的服飾由她的伴娘幫忙打扮，會用昂貴的面膏來涂臉，給新娘穿上有彩色和質地良好的衣服，給新娘頭發上綁緞帶，戴花環。而作為新娘的特殊標志，必須戴面紗，用來遮蓋頭部。新郎在婚禮上穿著喜慶的質地細膩的白色禮服，但上邊會有花紋，來象征幸運。新郎的頭上也會像新娘一樣戴上一個鮮花編織的花圈。在新娘到新郎家的途中，是新娘的母親手里舉著火把，帶領整個游行隊伍，新娘、新郎與伴郎坐在一輛騾拉的車中，新娘取下她的面紗，這一動作叫做anakalypteria（“揭去面紗”）這是以這一名字命名的婚禮儀式的關鍵步驟。新娘用來揭面紗的那只手同時還握著一頂花冠或stephane。她在揭面紗之前把這一物品戴在她的面紗底下[11]。到新郎家，新郎的母親就會把家里裝飾的華麗，鋪設一個滿是鮮花的長椅，以供新郎新娘使用，希望帶來好運。

五、花環頭飾

對古希臘服飾的探究，我們不可缺少對花環頭飾的關注。在希臘文化圈中，最為常見的花環頭飾有橄欖葉頭飾、葡萄藤頭飾、月桂葉頭飾、常春藤頭飾等幾種。酒神狄奧尼索斯（Pionysus），頭上帶常春藤花冠，就連他的侍女形象也常常與常春藤花冠有關。就像歐里庇德斯的悲劇《酒神的伴侶》中描述的那樣，那些酒神的侍女光著腳，頭發自在地飄著，其中一人扛著酒神的手杖——一把纏著常春藤花環的權杖。這個陶瓶和與之類似的其他陶瓶上所描繪的儀式，可能表現了在萊納亞節或安特斯節（在這一節日里，一群婦女代表城邦為狄奧尼索斯舉行秘密慶典）上人們對酒神的崇拜。這兩種慶祝活動都與所謂的酒神縱酒狂歡沒有任何共同之處，但婦女們在其他城邦節日上也使用酒神侍女的裝扮，如常春藤做成的權杖和花冠。

花冠在希臘的各種盛會中占據重要的地位，以至于各種運動盛會被稱為花冠會。如定期在德爾斐、尼米亞和伊斯米亞舉行，分別表達人們對阿波羅、宙斯和波塞冬的尊崇的這些盛會比賽的獲勝者被授予簡單但卻是人人窺伺的花冠。奧運會上授予的是橄欖葉花冠，德爾斐運動會上授予的是月桂葉花冠，尼米亞運動會的獎品是野芹葉花冠，伊斯米亞的獎品是松樹葉花冠，這些慶典是希臘人不斷成長的自我意識的一個重要表現。

在古希臘，花環頭飾非常普遍，上至執政者，下至普通公民都能佩戴，這不光是因為地理環境的影響，有利于這些藤葉的獲取，還和古希臘人那熱愛城邦生活、追求民主的禮俗有關，及至亞歷山大征服整個希臘地區和近東地區，且亞歷山大接受來自東方的金色王冠，希臘城邦的民主政治進一步衰落，那種“一個橄欖葉花環比一件紫袍會給人更高榮譽”（席勒）的禮俗再無出現。

在古希臘文化圈中，服飾從克里特、邁錫尼文明到荷馬時代再到古風時代和古典時代的演變，從強調女性臀部的豪華優雅美再到披掛式的飄逸典雅美，也體現著從尊重女性的母權制度的禮俗社會到追求自然平等的世俗的禮俗社會的轉變的總趨勢，但是作為喪葬、祭祀、婚姻這些禮俗中微觀服飾呈現，才能切切實實的展現出一副有血有肉的古希臘生活景觀，才能讓我們領略到古希臘禮俗的魅力，讓我們有更多的興趣去深入研究古希臘服飾中的禮俗文化——神秘性、多樣性、宗教性、政治性。認識服飾更深刻的意義，大概是要通過這些看似屬于文化表象、符號的服飾，認識到其背后的禮俗表達。古希臘的禮俗社會通過服飾，一步步為我們建立了多維的古希臘社會的視覺“景觀”！

【參考文獻】

[1] [英]納撒尼爾·哈里斯：古希臘生活[M]，李廣琴譯，北京：希望出版社，2006.

[2] [法]古郎士：希臘羅馬古代社會研究[M]，李玄伯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5.

[3] Hugo Blumner&Alice; Zimmern，The home life ancient Greece， London： Kessinger Publishing， LLC ，p47.

[4] 王瑩：古希臘的喪葬禮儀[J]，《理論界》，2009年第1期.

[5] Hugo Blumner & Alice Zimmern， The home life ancient Greece ， London： Kessinger Publishing， LLC，p248.

[6] [德]托尼奧·赫爾舍：古希臘藝術[M]，陳亮譯，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3.

[7] [古希臘]索福克勒斯：索福克勒斯悲劇五種[M]，羅念生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

[8] [古希臘]修昔底德：伯羅奔尼撒戰爭史[M]，謝德風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0.

[9] [古希臘]亞里士多德：雅典政制[M]，林志純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

[10] Hugo Blumner & Alice Zimmern， The home life ancient Greece ， London： Kessinger Publishing， LLC，p342.

[11] [英]保羅·卡特里奇：劍橋插圖古希臘史[M]，郭小凌等譯，山東：山東畫報出版社，2005.

作者簡介：申溫溫（1992-），女，漢族，河南人，研究生，首都師范大學歷史學院，研究方向：主要從事古希臘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