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那片湖水遠一點

清禾

母親領著女兒在公園里玩耍。

“一定離那湖水遠一點，可別掉下去。”母親的聲音急呼呼的。

女兒卻張著雙臂飛快的跑向湖邊，她要去看湖里的魚兒。那年，她10歲，總嫌棄母親嘮叨。

母親越在后面呼喊，她在前面跑的越快。結果，她真的掉進了湖水里。幸虧附近的游人會游泳，跳進湖里將她救出來了。母親嚎啕著將她抱在懷里，她看著母親心里酸酸的，嘴里說出的卻是，哭啥呀，我又沒被淹死。

“你這孩子，怎么可以這樣和大人說話，太不禮貌了。”救她的人頗為不滿的說。

“那我怎么說話呀，誰要你來管我啦！”她擰著脖子，怒視著那個人。

“你怎么這么沒教養！”母親生氣了，將她從懷里放下來，“啪啪”打了她兩個大嘴巴。

她當時被嚇呆了，連大氣都不敢出。長這么大，母親這是第一次打她。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神，指責、憤怒夾雜著失望。

她第一次領悟，原來母親也有這么兇的一面。這時候，旁邊已經有人圍觀了。母親伸出胳膊將她夾在腋下，急匆匆走了。臨走前，母親跪在救她的人面前說：“我替不懂事的女兒謝謝您的救命之恩，這孩子被我慣壞了。以后，我好好管教她。”

從那以后，她規矩多了。母親也再沒提過這件事。

成長的歲月避免不了出一些磕磕絆絆的事兒，母親對她依然和從前一樣疼愛，但從來不寬恕她的過錯。曾經數次的斥責她，但沒在動手打過她。

大學畢業后，她戀愛了，男朋友溫和體貼，人也長得高大帥氣。母親夸她有眼光，高興的都閉不上嘴了。

兩年后，她和心上人走入了婚姻的殿堂。老公待她依然和從前一樣好，洗衣煮飯幾乎都不讓她伸手，她開心的不得了，心想就這樣被寵一輩子該有多好。可惜，好景不長，問題出在婆婆身上。婆婆說：“人家的兒子娶回個媳婦，都能做家務，偏偏我家娶回的媳婦像是娶回個奶奶，得個專人伺候著。”她聽了，特別生氣，就和婆婆爭吵。每次吵過之后，她都發現老公的臉上掛著愁容，老公是個孝子，他最見不得的事兒就是他們婆媳的爭吵。有一次，她實在氣急了，伸手打了婆婆一個耳光。這下可捅了馬蜂窩，老公居然和她吵了起來。她氣壞了，大喊著：“這日子沒法過了，離婚！”

回到娘家，她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講給母親。母親還沒聽完，就狠狠的抽了她兩個嘴巴，并怒吼著將她轟出去了。母親說她動手打婆婆是大不敬的事情，她應給給她婆婆負荊請罪。否則，她就不在認她這個女兒。

這件事發生后，她再沒和婆婆發生爭執，家務事她也開始伸手了，她想從前的確是自己太過分了。

一年一年就這樣過去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工作也干得越來越出色。又過了幾年，她升遷到了重要的位置。她住上了別墅，開上了豪車，身上的服飾都是限量版的奢侈品。

母親這時候已經老了，花白了頭發，佝僂著脊背。可她的嘮叨依然一點沒少。她總是在她面前提起她小時后落水的事情，提醒她把握住自己，別犯錯誤。她吃吃笑著，再也聽不進母親的話語。她覺得她老了，糊涂了，不了解現在的社會了。她自認自己是聰明的，做什么事情都是滴水不漏的。

幾年后，她因貪污巨額公款鋃鐺入獄。母親來探望她，她更老了，頭發全白了，說話的聲音也弱了許多。但她的目光依然是清澈凜然的。她說：“媽媽，對不起，我還是掉進了欲望的河流里，犯下了大錯。”

母親看著她，臉上沒有半點淚水。她哆嗦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輕輕摩挲著說：“我把家里的老宅和樓房還有你爸留給我的首飾都賣了，用這些錢救贖你犯下的罪過吧！”

“那您住哪呀？”她的淚水流了一臉，滿是愧疚和不安。

“總會有地方的，只要問心無愧，住哪里都是幸福的。”母親說完，轉身離開了。臨出門回過頭對她說：“以后一定記得離那湖水遠一點，可別掉下去。”

她站在那里，早已泣不成聲。心里一遍遍地叨咕著“母親，女兒記住了”。